第142集:医队西行
破庙的晨雾还没散,药香就混着水汽漫了开来。双经渡站在临时搭起的土台前,望着底下站成三排的痊愈者,他们的袖口都别着片晒干的艾草——那是昨夜连夜准备的标记,既防蚊虫,也作辨识。
“望诊先看神,”双经渡的声音穿过薄雾,落在每个人耳中,“眼亮为有神,眼滞为神疲。遇高热者,先观其目,若闭目畏光,多是热入营分;若瞪目狂躁,便是热扰心神。”他抬手示意,药农之子捧着一卷泛黄的纸走上前,纸上是双经渡连夜画的脉图,浮沉迟数四字旁,各配着三指按脉的姿势。
“脉诊记三诀,”双经渡指着“浮脉”二字,“轻取即得为浮,多是外感初起;重按始见为沉,恐是邪入脏腑。你们虽初学,不必求全,但记着——凡脉乱如雀啄者,急报当地医者,不可擅用方药。”
队列里的王二柱往前挪了半步,他原是货郎,染疫后瘦得脱了形,此刻却挺直了腰:“先生,俺们记着了。只是…邻县人若打俺们怎么办?”他脖颈上还有没褪尽的红疹,那是疫后的痕迹,昨日有人嘀咕,说这模样怕是要被当疫鬼打。
双经渡从药篓里取出个布包,解开时露出十几片竹牌,每片都刻着“虢州医徒”四字,背面是简化的药方:“拿着这个,是刺史衙门盖过印的。再者,”他看向众人,“《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你们心在救人,便不必住于旁人眼光。”
老妇端着个陶盆从后殿出来,盆里是刚烙好的麦饼,热气腾腾裹着芝麻香。她挨个往痊愈者手里塞,到了王二柱跟前,又多放了块:“你嗓门亮,到了那边多喊喊,就说咱虢州人能好,他们也能好。”王二柱攥着饼,眼眶红了,他媳妇就是没熬过疫症,如今能替旁人挣条活路,倒像是媳妇在天上推着他走。
药农之子背着个大药箱,里头是按方配好的药包,每包都用麻线捆着,外头贴了标签:“清瘟一号”治高热,“清瘟二号”治呕吐,最底下压着半包银针,针尾都系着红绳。他往双经渡身边凑了凑,低声道:“先生,那味‘穿心莲’够吗?我怕邻县用量大。”
双经渡正帮个瘸腿的痊愈者系紧鞋带,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东边的云已经泛了金:“够三日的量。三日之后,你带他们去后山采,按我教你的法子辨——叶对生,茎方柱,断口有白汁的才是。若拿不准,宁可不用,切记‘用药如用兵,宁缺毋滥’。”他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封面写着“渡心要言”,“遇百姓恐慌,便念这个。”
册子第一页是“众生皆苦,苦中自有生机”,第二页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信则能安”。药农之子摸着粗糙的纸页,忽然想起前几日先生教他背的《内经》条文:“圣人杂合以治,各得其所宜”,原来这“杂合”里,既有草药,也有言语。
衙役牵着两匹驴过来了,驴背上驮着水囊和更多的干粮。为首的衙役是刺史身边的张班头,往日总板着脸,此刻却难得松快了些:“先生,刺史说,若邻县县令刁难,便说这是‘两州联防’,他已去信知会了。”他偷偷塞给双经渡个油纸包,“俺家婆娘烙的糖饼,给孩子们路上吃。”
双经渡捏了捏那温热的纸包,谢过张班头,转身对医队道:“驴是借你们代步的,遇老弱病残,便让他们骑。”他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落在药农之子身上,“随安,你年纪虽轻,却是领头的。记着,医病先医心,心若安了,药石才能见效。”
“随安”这两个字,是双经渡昨夜刚给他取的,说“随遇而安,安而能定,定而能慧”。药农之子——如今该叫随安了——猛地挺直身子,学着先生的样子双手合十:“弟子记下了。”
日头爬到树梢时,医队终于出发。破庙前的空地上,老妇领着没痊愈的患者站成一排,有人举着刚编好的柳条,有人捧着晒干的艾草,望着那队身影慢慢转过街角。王二柱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双经渡还站在庙门口,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不动的旗。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两县交界的石桥。桥那头站着几个邻县的乡勇,手里握着木棍,看见他们过来,立刻横棍拦住。“站住!虢州来的?不知道封境了吗?”为首的乡勇嗓子粗得像砂纸,眼睛瞪得溜圆。
随安勒住驴缰,举起手里的竹牌:“我们是医队,来送药方的,有刺史衙门的印信。”他声音有些发紧,手心沁出了汗,赶紧摸出“渡心要言”,念道:“众生皆苦,苦中自有生机——你们县里的人,我们能救。”
乡勇们面面相觑,有个年轻些的悄声道:“头儿,俺娘昨天就烧得说胡话了…要不…”被为首的狠狠瞪了回去:“谁知道是不是放疫鬼过来?”
王二柱从驴背上跳下来,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疤痕:“俺前几日也快死了,是双经渡先生救回来的。你看这疤,就是喝药好的。”他把怀里的麦饼掰了半块递过去,“不瞒你说,俺媳妇就是没挺过来,俺知道那滋味。你们若信俺,就让俺们过去,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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