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集:雨夜诊贫
暮春的长安,总被一场接一场的雨缠磨着。这夜的雨尤其烈,黑沉沉的云团压在城头,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太医院的青瓦上,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
双经渡刚把最后一本医案归置妥当,窗棂忽然被风撞得吱呀乱晃,一股湿冷的潮气顺着缝隙钻进来,扑在他手背上。他抬头望了眼窗外,墨色的夜被雨幕割得支离破碎,西市方向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像随时会熄灭的星子。
“师父,该歇着了。”小周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茶进来,这孩子自半月前被双经渡收留,便学得分外殷勤,夜里总不忘煮些安神的草药给他。小周今年才十二,眉眼间还带着稚气,可那双眼睛亮得很,看双经渡的眼神里,满是敬慕。
双经渡接过茶碗,指尖触到瓷碗的暖意,心里却莫名地沉了沉。他想起白日里在西市街角见到的那片贫民窟——低矮的土坯房挤在城墙根下,屋顶铺着破草席,连像样的门窗都没有。白日里尚且漏风,这般暴雨夜,怕是要遭大罪。
“小周,”他呷了口茶,喉间泛起淡淡的药香,“城西那片棚户区,你还有印象吗?”
小周愣了愣,随即点头:“记得,上次您带我去采草药,路过那里,有个老婆婆还给了我半块麦饼。”他说着,声音低了些,“那里的房子看着要塌似的,这雨……”
话没说完,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混着风雨声,显得格外仓皇。双经渡与小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不安。
“谁啊?”小周跑过去,隔着门板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嘶哑的女声,带着哭腔,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是……是双经渡先生吗?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男人……他快不行了……”
双经渡心头一紧,快步走到门边,示意小周开门。门闩刚拉开,一股带着泥腥气的冷风就灌了进来,裹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妇人。她头发像一团乱草,贴在脸上,粗布衣裳拧得出水来,裤脚还沾着黄黑的泥。
“先生!”妇人一见双经渡,“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我男人从中午就烧得直说胡话,浑身烫得像火炭,刚才突然就没气了似的……求您发发慈悲,去看看吧!”
双经渡连忙扶起她,指尖触到她胳膊,冰得像块铁。“快起来,带我去看看。”他转身就往药箱那边走,小周已经机灵地取来油纸伞和蓑衣。
“先生,这雨太大了,路又难走……”小周看着外面瓢泼似的雨,有些担心。
“人命关天,耽搁不得。”双经渡利落地将常用的草药、银针、棉布塞进药箱,又抓起几块生姜和艾草,“你在家守着,我去去就回。”
“我也去!”小周急道,“我能帮您拿东西!”
双经渡看了眼他瘦小的身板,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这孩子跟着去,或许能搭把手,便点了点头。
妇人在前头引路,脚步踉跄,却走得极快。雨幕里,长安城的街道像是被墨汁染过,只有偶尔几家大户门前挂着的灯笼,在雨里晕开一团模糊的光晕。石板路被雨水泡得滑溜溜的,双经渡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药箱抱在怀里,生怕被雨打湿。小周撑着伞,努力把伞往双经渡这边倾,自己半边身子早湿透了,却一声不吭。
走到西市尽头,离城墙越近,房屋越发破败。刚才还能看到的青石板路,渐渐变成了泥泞的土路,一脚踩下去,泥水能没过脚踝。风卷着雨,往人骨头缝里钻,双经渡裹紧了蓑衣,仍觉得寒气顺着领口往里灌。
“就在前面……那间最破的……”妇人指着不远处一间歪斜的土房,屋顶的草席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雨水正顺着破洞往屋里灌。
双经渡加快脚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是个老妇人的声音。他弯腰钻进低矮的门楣,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汗馊味扑面而来,混杂着草药的苦涩气,呛得人鼻子发酸。
屋里没点灯,只有从破窗透进来的一点微光,隐约能看到土炕上铺着一层干草,一个男人蜷缩在上面,盖着一床打满补丁的破棉被,身子却还在不住地发抖。炕边蹲着个白发老妪,正用粗糙的手抹眼泪。
“他爹……他爹这是要走了吗……”老妪见有人进来,抬头望了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娘,我把双经渡先生请来了!”妇人哽咽着说。
双经渡没多言,放下药箱,借着微光凑近炕边。他先摸了摸男人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再探他的脉搏,跳得又快又弱,像风中残烛。“什么时候开始烧的?”他一边问,一边解开男人的衣襟,见他胸口和后背满是细密的红疹。
“昨天后半夜就说冷,盖了三床被子还发抖,早上起来就开始烧,中午喝了点草药汤,反倒更重了……”老妪接过话,声音里满是绝望,“刚才他突然就不动了,眼睛直勾勾的,喊也不应……先生,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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