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集:怪病溯源
长安的秋意总带着几分肃杀,太医院的药香也掩不住青砖缝里渗出来的寒气。董承——如今已被西市百姓唤作“双经渡”,却仍在太医院做着最基础的诊务——正对着一盏摇曳的油灯,指尖捻着三指宽的医案纸,纸上墨迹因反复摩挲而微微发皱。案上堆叠的卷宗足有半尺高,都是王医丞今早“特意”送来的,说是“院判有令,让双经渡大夫挑几个棘手的案子,显显本事”。
这话听着是抬举,董承却从王医丞那撇向鼻尖的眼神里,读出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他随手翻了几本,不是陈年旧案里语焉不详的“暴毙”,便是权贵家眷讳莫如深的“隐疾”,显然是想让他要么查不出所以然,要么触了哪位大人的忌讳。直到翻到最底下一本,泛黄的封皮上写着“京兆府监牢,重犯刘三,夜惊症三月”,他才停住了手。
“夜惊症?”旁边碾药的小周凑过脸来,鼻尖沾着点苍术粉末,“师父,这病不算难治吧?《内经》里说‘胃不和则卧不安’,多半是饮食积滞,或是心胆气虚,调调就好了。”
董承没应声,指尖叩了叩卷宗上的批注:“每夜三更惊厥,如见鬼魅,脉沉似石,忽又浮如飞絮,诸医束手。”他抬眼看向窗外,太医院的高墙将月光切得支离破碎,像极了那忽沉忽浮的脉象。“寻常夜惊,脉虽乱却有根。这‘沉似石、浮如飞絮’,倒像是……”他话没说完,门外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王医丞的声音带着假笑飘进来:“双经渡大夫,这案子可还合心意?刘三是户部侍郎亲审的贪腐重犯,据说赃款数目惊人,若能治好他的怪病,侍郎大人定会记你一功啊。”
董承起身拱手,语气平静:“医病不分贵贱,既是病患,自当尽力。”
王医丞皮笑肉不笑地扫了眼案上的医案:“听说你治那些流民,总爱念些‘无人无我’的经文,不知对这朝廷钦犯,也打算用这法子?”
“医理为体,禅意为用。”董承目光坦然,“《内经》言‘心者,君主之官’,心乱则脉乱。若能让患者心定,药效自会加倍。”
王医丞撇了撇嘴,甩下句“别耽误了时辰,明日一早京兆府就来接人”,转身离去时,袍角带起的风卷走了案上一片药渣。
小周望着他的背影,小声道:“师父,这王医丞明摆着挖坑呢。那刘三是重犯,要是治不好,或是治出点岔子,咱们都得受牵连。”
董承拿起那本卷宗,指尖在“脉沉似石,忽又浮如飞絮”上轻轻划过:“越是古怪的病症,越藏着被忽略的根源。你还记得《内经·灵枢》里说的‘经脉者,所以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吗?脉象乱,是因为气血乱;气血乱,未必全是脏腑的缘故。”他看向小周,“去把祖父留下的那套银针取来,再备上安神的酸枣仁、茯神,明日随我去监牢。”
小周虽仍有顾虑,却还是应声去了。油灯下,董承翻开祖父批注的《黄帝内经》,在“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那页,祖父用朱笔写着:“七情所伤,非药能全解,需寻其‘恐’之根源,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指尖点在“恐”字上,若有所思。
次日天未亮,京兆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太医院门口。两名衙役面色肃穆,见了董承也只是略一点头,语气生硬:“董大夫,请吧,刘三昨夜又闹了半宿,牢头快按不住了。”
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董承撩开布帘,见街旁已有早起的商贩支起摊子,西市的方向隐约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三日前,他在西市用《内经》的“温邪透发”方救下那批痘疹患儿时,百姓自发喊出的“双经渡”三个字,此刻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轻轻合上帘,心中默念:众生平等,无论是街头流民,还是监牢重犯,其病痛皆是真实,医者岂能因身份而分厚薄?
到了京兆府监牢,一股霉味与血腥气混杂着扑面而来。穿过层层铁门,尽头的牢房里,一个形容枯槁的汉子正蜷缩在草堆上,头发像乱草般纠结,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明明才三十多岁,看着却像五十许人。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受惊的野兽般往墙角缩去。
“就是他,”牢头抹着额头的汗,“每到三更就这样,又哭又笑,说看到满地金银变成了毒蛇,还说有人拿着刀要割他的舌头。绑都绑不住,昨夜把自己胳膊都挠出血了。”
董承示意牢头打开牢门,衙役立刻警惕地按住腰间的刀:“董大夫,这刘三是重犯,您可得当心。”
董承点头,独自走进牢房,将药箱放在地上,缓缓蹲下。刘三见他靠近,突然尖叫一声,双手抱头:“别过来!我没贪!那些银子不是我的!是它们自己跑我家里来的!”
董承没有再靠近,只是轻声道:“我是来给你看病的,不审案子。”他从药箱里取出脉枕,“能否让我看看你的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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