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集:医名微显
长安城的晨光,总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太医院的青砖灰瓦上还凝着夜露,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像在低声诉说着这处皇家医署里从不间断的暗流。董承——如今已被西市百姓唤作“双经渡”的年轻医官,正蹲在药圃边,仔细打量着那株刚冒芽的薄荷。叶片嫩得能掐出水来,带着清冽的气,让他想起三日前在西市破庙里,用这薄荷配着青蒿给患儿退烧时,孩子们那不再滚烫的额头。
“董医官倒是有闲情逸致,不去整理医案,倒在这儿摆弄野草。”
尖细的嗓音像根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晨光里。董承回过头,见王医丞正背着手站在药圃外,锦缎官袍上绣的衔枝鸟在晨光下泛着油光,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此刻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阴翳。
董承站起身,拱手行礼:“王医丞。这薄荷性凉,能清利头目,夏日将至,备着些好给同仁们解暑。”他的声音平静,像终南山里的溪流,绕开顽石,却自有去处。
王医丞“嗤”了一声,抬脚踩过药圃边缘的杂草,鞋尖几乎要蹭到那株薄荷:“医官的本分是诊病开方,不是学那市井贩夫,算计些草木微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董承身上洗得发白的布袍,“听说吏部侍郎的病,是你用些‘虚无缥缈’的话给说通了?”
董承知道,“虚无缥缈”指的是他引用《金刚经》开解侍郎之事。那日侍郎因升迁无望,整日唉声叹气,肝气郁结得连脉都沉涩如枯木。他用《黄帝内经》里“肝喜条达”的理,开了疏肝解郁的方子,又趁侍郎服药时,轻声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劝他看淡得失。三日后复诊,侍郎虽未得升迁,眉宇间的郁结却散了大半,连声道谢,说董承的话“比药还管用”。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王医丞耳朵里。
“回医丞,”董承垂眸,指尖轻轻拂过薄荷叶片,“医者治病,当观其脉证,随证治之。侍郎身病源于心病,故辅以言语开解,并非虚无缥缈。”
“言语开解?”王医丞冷笑一声,袍袖一甩,“太医院是皇家医署,凭的是望闻问切,用的是君臣佐使,不是街头僧人的讲经说法!你祖父当年虽是名医,也不敢在太医院里搬弄这些‘佛言佛语’,你倒好,才入署几日,就敢标新立异?”
董承握着药锄的手紧了紧。祖父董仲和曾是太医院院判,因拒绝为隋炀帝炼制长生丹药,自请离京,临终前只留下一本批注的《黄帝内经》和半部《金刚经》。王医丞这话,明着是指责他,实则是在嘲讽祖父。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抬眼看向王医丞:“医丞明鉴。《黄帝内经》有云‘怒则气上,悲则气消’,可见情志对身体的影响。晚辈所言,不过是借古人智慧,助患者调畅情志,从未偏离医道。”
王医丞被他堵得一噎,脸色更沉了。他本想借题发挥,挫挫这年轻人的锐气,没料到董承竟能引经据典,不卑不亢。这些日子,董承在西市救痘疹患儿、为老臣解忧思的事早已传开,连院判都问过他几回,若再让这小子这么“折腾”下去,自己在太医院的地位怕是要不稳。
“牙尖嘴利!”王医丞哼了一声,语气却转了弯,“罢了,你既觉得自己‘医道通玄’,那正好,有个棘手的案子,旁人都束手无策,就交给你了。”
董承心头一动,抬眸看他。
“前几日,礼部侍郎家的三公子得了怪病,”王医丞慢悠悠地说,眼神里藏着算计,“夜夜惊厥,胡言乱语,脉相更是古怪,时沉如坠石,时浮如飘絮,太医院的几位老医官都诊不出个所以然。你不是能‘治心’吗?这案子就归你了,治好了,算你本事;治不好……”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便是你学艺不精,妄谈‘渡人’,到时候可别怪院规无情。”
这话一出,旁边洒扫的杂役都停了手,偷偷往这边看。谁不知道礼部侍郎是出了名的严苛,三公子的病连院判都摇头,王医丞这分明是把董承往火坑里推。
董承沉默片刻,晨光落在他清瘦的脸上,映出几分坚定。他知道这是王医丞的刁难,可医者面前,只有病,没有“刁难”。
“晚辈遵命。”他拱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只是不知何时去侍郎府诊病?”
“就现在。”王医丞皮笑肉不笑地说,“轿子都备好了,可别让侍郎大人等急了。”
董承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值房,匆匆取了药箱。小周——那个他前日收下的学徒,正蹲在地上整理药材,见他要走,急忙站起来:“师父,您去哪儿?”
小周才十三岁,眉眼间还带着稚气,父亲原是个走方郎中,染病去世后,他便在太医院外跪了三天,求着要学医。董承见他眼神澄澈,想起自己年少时跟着祖父学医的日子,便动了恻隐之心,收他在身边打下手。
“去礼部侍郎府诊病。”董承摸了摸小周的头,“我走后,你把那批黄芩筛干净,注意挑出霉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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