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落马坡的追兵,红军主力如同一支耗尽最后力气的箭矢,勉强射入了更加茂密、更加荒凉的湘赣边界的群山深处。连日的急行军、残酷的战斗和巨大的牺牲,让这支队伍的气息变得微弱而凌乱。
队伍在一片相对隐蔽的山谷林地中停了下来,进行短暂却至关重要的休整。没有人下令,许多人刚停下脚步,就瘫软在地,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饥饿、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吞噬着每一个人的意志。
篝火小心翼翼地生了起来,寥寥几处,驱散不了山谷里的阴冷和潮湿。战士们围着微弱的火苗,烘烤着湿透的、布满破洞的衣裤,沉默地咀嚼着仅剩的一点炒米或硬得像石头的干粮。没有人说话,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远处伤兵营地里传来的压抑呻吟。
牺牲太大了。落马坡阻击战的惨烈,特战队几乎全员覆没的消息,已经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赵立仁生死未卜,更让一种无形的恐慌和悲伤在队伍中蔓延。他是许多战士心目中的“暗夜之王”,他的倒下,仿佛抽走了队伍里一根重要的支柱。
刘肖站在山谷边缘的一块巨石上,俯瞰着下方如同受伤巨兽般匍匐休憩的队伍。他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和沉重。周文默默地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个用水壶装着的、略微温热的稀粥。
“团长,多少吃一点吧。”周文的声音干涩,“你是全团的主心骨,你不能倒下。”
刘肖接过水壶,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老周,我们还有多少人?多少枪?多少粮食?”
周文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被雨水浸得字迹模糊的小本子,艰难地辨认着:“出发时,不算分散转移的群众,战斗人员加上机关,大约还有三千七百人。经过落马坡和沿途掉队、伤亡……现在能统计到的,大概……三千二百人左右。枪支损耗严重,弹药……平均每人不到十发了。粮食……就算最严格的配给,也只够三天。”
三千二百人,不足十发的弹药,三天的粮食。这几个数字像冰锥一样刺进刘肖的心脏。这几乎是一支濒临绝境的队伍。
“伤员呢?”他声音沙哑地问。
“能跟着走的轻伤员一百多人,重伤员……五十三个。”周文的语气更加低沉,“苏医生她们……药品几乎用尽了。很多重伤员,全靠意志力在硬撑。李特派员之前给的那些药材,也快见底了。”
刘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落马坡的胜利,代价太过高昂。赵立仁和特战队用生命换来的喘息之机,却面临着无粮、无药、无援兵的绝境。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补给点,或者……找到一个能暂时立足的地方。”刘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扫视着周围连绵的群山,“派出去的侦察兵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这一带我们完全不熟悉,山民大多被白狗子吓跑了,很难找到向导。”
正说着,程铁军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过来,他头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是在落马坡冲锋时被流弹划伤的,但他浑不在意。
“团长,老周,”程铁军的声音依旧洪亮,却难掩疲惫,“弟兄们情绪不太高,主要是……担心赵队长。他怎么样了?”
刘肖和周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刘肖摇了摇头:“苏医生还在全力抢救,失血太多,伤势太重……就看今晚能不能熬过去了。”
程铁军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树叶簌簌落下:“妈的!黄德贵这个王八蛋!别让老子再碰上他!”
“会有机会的。”刘肖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现在,铁军,你的任务是带一营的弟兄们休息好,恢复体力。我们随时可能要继续转移,或者……迎接新的战斗。”
程铁军重重点头:“放心吧,团长!一营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会拉稀!”
程铁军离开后,刘肖对周文道:“老周,思想工作不能停。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稳住军心。告诉同志们,我们挺过了最危险的落马坡,白建生的包围圈已经被我们撕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只要人在,红旗就不会倒!另外,组织战士们尽可能采集野菜、野果,打点野物,补充粮食。”
“我明白。”周文郑重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
临时搭建的、简陋到几乎无法遮风的医疗点里,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
苏湘云和几个医护人员,围在临时用树枝和破布搭成的“手术台”前,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赵立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伤口虽然经过了紧急处理和包扎,但条件所限,消毒不彻底,已经有发炎感染的迹象。最严重的是胸口的一处枪伤,子弹擦着心脏边缘穿过,造成了严重的内出血和组织损伤。
苏湘云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的手却很稳,仔细地检查着赵立仁的伤口,更换着最后一点干净的纱布。她的药箱已经空了,只剩下少许食盐和之前李德明给的那些珍贵药材研磨成的粉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