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的寂静里,还残留着林辰那句“正义该以何种模样存在”的余响,像沉在水底的石子,迟迟不肯落定。月光透过破窗斜斜切进来,落在林辰的侧脸上,他垂着眼,目光掠过墙面的五角星,又落向锅炉管后方的隐蔽处——那里有块凸起的金属面板,边缘被煤尘糊住,只露出一点银白的锁扣,是整座孤儿院机关的核心解除按钮。
没人注意到这个位置,除了林辰。他是这十年里,唯一把这座孤儿院的每一寸角落都刻进骨子里的人,机关是他布下的防线,是他为了护住真相、护住那些被救孩子的最后屏障,而此刻,他抬步走向那里,脚步踩在煤渣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沈砚最先反应过来,攥着布包的手骤然收紧:“你要做什么?”
林辰没回头,指尖扣住金属面板的锁扣,用力一掰,面板弹开,露出里面嵌着的红色按钮,按钮上还沾着一点干涸的铁锈,像是许久未曾触碰。“机关的解除键。”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布下这些,不是为了对抗你们,是为了拦住那些想毁了证据、杀了张野的人——那些权贵的爪牙,早就盯着这里了。”
话音落,他的指尖落在红色按钮上,稍一用力,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紧接着,整座孤儿院传来一阵齿轮停转的闷响,像是绷紧的弦突然松弛。远处传来铁闸归位的哐当声,天花板上悬着的铁丝网缓缓收起,走廊里的暗门也发出沉重的闭合声,那些蛰伏了十年的机关,在这一刻尽数停摆,仿佛一场持续了十年的警戒,终于落下帷幕。
陆时下意识抬头,看向锅炉房的通风口,那里原本藏着的细钢丝已经垂落下来,不再有任何威胁。他看着林辰的背影,这个曾被他视作穷凶极恶的凶手,此刻站在光影里,脊背挺直,却没有半分胜利者的姿态,反倒透着一种卸下重担的疲惫。
“机关停了。”林辰转过身,将面板扣回原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磨得发亮的刀片,丢在沈砚面前的煤渣地上,刀片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我不会反抗。”
沈砚的目光落在刀片上,又抬眼看向林辰,眼底的复杂翻涌成潮。他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做好了林辰负隅顽抗的准备,却没想过,对方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抵抗。“你以为放弃反抗,就能抵消你的罪行?”他的声音依旧沉,却少了几分逼人的戾气。
“我没这么想。”林辰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沈砚,又落在陆时身上,一字一句,带着最后的执念,“我只有一个要求——在带我走之前,先派人去确认那些被我救下的孩子的安全。他们有的在城西的福利院,有的被寄养在普通人家,地址我写在牛皮本里,就在那些照片后面。”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柔软,那是属于父亲对孩子的珍视,而非复仇者的狠戾:“那些孩子不知道我的事,也不该被卷进来。确认他们平安,没有被权贵的人盯上,我跟你们走,配合你们调查,认所有的罪,该枪毙,该坐牢,我都接。”
陆时弯腰捡起地上的刀片,刀片的边缘依旧锋利,却映不出任何光亮。他看着林辰,这个男人的手上沾着鲜血,却把孩子的安全视作最后的底线,这种极致的矛盾,让他心里的那道界线彻底模糊——他不知道该用警察的身份去逮捕,还是用一个普通人的共情,去满足这个最后的要求。
“我答应你。”沈砚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我会立刻联系市局,派人去核实那些孩子的安全,确保他们不受任何牵连。”他知道,这不是对林辰的纵容,而是对那些无辜孩子的负责,更是对自己心底那点未泯的人性的交代。
林辰听到这话,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像是卸下了最后一道枷锁。他靠在锅炉管上,闭上眼,夜风卷着煤尘落在他的脸上,他却没有抬手擦拭,只是任由那些细碎的尘埃,覆盖住眼底的疲惫与执念。
另一边,张野缓缓走到墙面下,重新跪倒在地,这一次,他没有哭嚎,只是将额头抵在刻着“小远”“玥玥”的砖面上,粗糙的墙面磨得额头生疼,他却像毫无知觉。“对不起……小远,对不起……玥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些沉睡的名字,“当年我要是再勇敢一点,要是没被恐惧吓住,你们就不会……”
他的话断断续续,混着哽咽,在寂静的锅炉房里,像一根细针,扎在每个人的心上。那些被他藏了十年的愧疚,那些迟来的忏悔,此刻化作一声声低语,落在冰冷的砖墙上,却再也换不回那些鲜活的生命。
沈砚走到张野身边,目光落在“玥玥”两个字上,指尖微微颤抖。他想起第一次看到玥玥的尸检报告,想起那些被篡改的文字,想起林辰拿着血衣报案时的绝望,想起这些年追查选童计划时,一次次被权贵的壁垒挡住前路。他一直坚信,法律能给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可此刻看着墙上的名字,看着跪在地上的张野,看着卸下所有防备的林辰,他突然陷入了沉默——这份沉默里,有对逝者的愧疚,有对现实的无力,也有对自己坚守多年的“正义”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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