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的夜风裹着煤尘,卷过张野摩挲墙面的指尖,也卷过林辰垂在身侧的手。他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手电被他随手丢在煤渣地上,光束斜斜扫向斑驳的砖墙,除了那些被刻得入木三分的孩子名字——小远、玥玥、乐乐……还有些细碎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划痕,星星点点嵌在名字之间,是棱角分明的五角星。
沈砚最先注意到这些标记,他攥着布包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从张野转向墙面:“这些五角星,是你刻的?”
林辰抬眼,视线落在那些五角星上,眼底的冰棱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到骨子里的复杂——有温柔,有疲惫,还有一丝不被世人理解的执拗。他往前走了两步,指尖轻轻触上其中一颗五角星,指腹磨过粗糙的砖面,像是在触碰某个易碎的希望:“不是刻的,是用当年那些人的刀片划的。每一颗,代表一个被我救下来的孩子。”
张野的哭声停了,他扶着墙面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些五角星,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又添了几分错愕。陆时也收了枪,他往前凑了两步,手电光重新被他拾起,光束扫过墙面,数出足足十几颗五角星,星星点点绕着那些冰冷的名字,像一场迟来的守护。
“我杀的人,都在这面墙的背面。”林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转过身,背对着那些名字和五角星,目光直直看向沈砚和陆时,没有回避,没有掩饰,只有一种摊开一切的坦然,“第一个,是外号‘老鬼’的人贩子,十年前,是他把玥玥关进小黑屋,用烧红的铁丝烫她的手心,逼她学乖,他手上沾了三个孩子的命,其中两个,就刻在这面墙上。”
他的语速很平,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情绪——指节泛白,手背青筋凸起,像是在克制翻涌的恨意。“第二个,是孤儿院的保安,他收了权贵的钱,篡改了监控记录,把选童计划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让那些被带走的孩子,连一点被追查的可能都没有。第三个,是当年给玥玥做尸检的法医,他收了好处,把‘虐待致死’改成‘意外坠楼’,让我妹妹到死,都没得到一句公道。”
陆时的呼吸猛地一沉,他想起自己翻遍的案卷,想起那些语焉不详的死因,想起父亲抽屉里那些被涂改的记录,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一直以为林辰的复仇是无差别的杀戮,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极端,可此刻听着这些名字,听着这些被掩盖的恶行,他握着手电的手开始发抖,心里那道“正邪”的界线,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还有第四个,第五个……”林辰继续说,声音里添了几分沙哑,“都是当年参与虐童、掩盖真相的人。有帮权贵接送孩子的司机,有收了钱封口的片警,有把孩子当成商品倒卖的中间人。他们每一个,都该死。”
“该死也轮不到你动手!”沈砚的声音依旧沉,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凌厉,他看着林辰,眼底有愤怒,也有不易察觉的动摇,“法律会审判他们,你这样做,和那些施暴者有什么区别?”
“区别?”林辰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磨破了边的牛皮本,翻开后,里面夹着一叠照片,不是当年那张泛黄的旧照,而是近几年的新照片——有的是孩子坐在教室里写字,有的是孩子在福利院的院子里放风筝,有的是孩子被养父母牵着手,脸上挂着干净的笑容。他把照片摊在沈砚面前,指尖点在其中一张上,照片里的小男孩,眉眼像极了当年的小远,只是眼底没有了恐惧,只有少年人的鲜活。
“这是三年前救的孩子,当时他被关在城郊的仓库里,差点被转手卖到国外。这是两年前的,女孩,被养父母虐待,我找到她时,她躲在垃圾桶里,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馒头。还有这个……”林辰的指尖划过一张张照片,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这些孩子,现在都活着,有学上,有地方住,有人疼。法律能审判那些恶人吗?十年了,你们查了十年,那些权贵依旧高高在上,那些帮凶有的安度晚年,有的换个身份继续作恶,而这些孩子,若不是我,早就成了墙上的另一个名字。”
他抬眼,目光撞上沈砚和陆时的视线,一字一句,像锤子砸在两人心上:“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但救过的孩子是真的。”
沈砚低头看着那些照片,照片上的孩子笑得灿烂,和布包里那张旧照上的笑脸重叠,又和墙上那些冰冷的名字形成刺眼的对比。他想起这些年经手的案子,想起那些因为证据不足、权贵干预而无法定罪的嫌疑人,想起那些受害者家属绝望的眼神,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第一次松了劲。他一直坚信法律是底线,是唯一的正义,可此刻看着这些被林辰救下的孩子,他突然无法理直气壮地指责——指责这个以杀戮为手段,却实实在在护住了一些生命的人。
陆时的情绪比沈砚更外露,他靠在锅炉管上,手电从手里滑落,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光束乱晃,映得墙面的名字和五角星忽明忽暗。他想起父亲篡改案卷时的无奈,想起自己为了查案,一次次在规则边缘游走,想起那些被权贵践踏的正义,突然明白林辰的选择——不是所有的罪恶,都能被法律温柔包裹,不是所有的救赎,都能在规则之内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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