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蒹葭跟陈岁安对坐在炕桌边儿,窗外月色跟撒了层水银似的,亮堂堂的。
“其实…我听人说过你打小的事儿。”曹蒹葭声音放轻,“村里老人们念叨,你出生时遭过大劫。”
陈岁安手里的茶碗儿顿了顿,咧嘴苦笑:“这事儿我本不想提…既让你打听了,咱也不藏着掖着。”
他眼神往窗户外头一飘,跟穿过月亮瞅见了从前似的:“那会儿我才俩月大。有天夜里不知咋的,突然就哭上了,哭得那叫一个邪乎——越哭越急,跟断了气儿似的,一口气儿都不带换的!”
“我妈急得满头汗,哄也不管用,抱在怀里直晃悠。我小脸儿憋得跟紫茄子似的,眼珠子直往上翻,张着嘴就是没声儿,眼看就要背过气去!”
“我爷我奶住隔壁院儿,我奶奶白仙芝正搁屋歇着,听着我哭嚎,鞋都没穿就冲过来。一进门就喊:‘我孙子咋了?方才老仙儿托梦,说他要遭劫!’”陈岁安学着奶奶那急火火的语气。
奶奶一眼瞅见孙子那惨样儿,吓得手都抖了,可没等陈建国反应过来,抬手就“啪”地给了小婴儿脑门儿一下子!
“那力道可不含糊,我差点儿背过气去!”陈岁安摸了摸脑门儿,跟还能觉着那掌风似的,“我爸当时急眼了,刚要发作,我奶奶扯着嗓子骂:‘哪个缺德的敢招我家小孙孙?不怕你二姑奶奶请仙家活撕了你?’”
嘿,邪门儿了!就这一骂,原本快没气儿的陈岁安“哇”地哭出声儿,小胸脯儿直颤,脸蛋儿也慢慢缓过色儿来。
“可就一样儿——我那眼珠子还直勾勾往上翻,跟粘房梁上了似的。”陈岁安接着说。
奶奶眉头一皱,一把抄起孙子放炕上,冲老头儿喊:“去!端碗清水,拿双新筷子来!咱得问问这缠人的玩意儿,为啥冲孩子下黑手!”
陈建国两口子知道奶奶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出马仙,哪敢拦着?大气儿都不敢出,就站边上瞅着。
工夫不大,爷爷端着碗清水、攥着双竹筷进来。奶奶把碗往炕沿儿一摆,嘴里念叨:“有啥条件咱筷子头上说,是好是歹痛快点儿!我家孩子小,禁不起折腾。咱以和为贵,别伤了和气。不然…咱家这老仙儿也不是吃素的!”
话说完,她把筷子往水里一插——奇了怪了!筷子刚沾着水,“咔”一响,从上到下裂了道缝儿,直接崩碎了!溅得碗里水“哗啦啦”喷出来,奶奶跟李秀兰的衣服都湿了半截儿。
“我奶奶这火儿‘腾’就上来了!”陈岁安叹气,“要说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我奶奶的大名?仙儿鬼儿见了她都得递烟儿!今儿个倒好,连个响儿都不吱?”
奶奶脸色一沉:“今儿缠人的不是善茬儿,冲着孩子命来的!搞不好今儿夜里就得把娃带走!”
我母亲李秀兰当时就哭了,父亲陈建国急得直转磨磨。奶奶琢磨了会儿,冲老头儿跟儿子说:“你俩拿家伙事儿守门口,不管谁来,一概不让进!实在不行…就露两手中华武术!”
陈岁安在边上补了句:“就是说,真要有人硬闯,我这条小命儿怕是保不住。”
爷爷抄起菜刀,陈建国攥着斧子,俩人大步跨出门去。奶奶又让李秀兰把孩子抱怀里,不停地喊小名儿:“岁安啊,岁安!醒醒!跟妈说句话!”
“为啥老喊我?”陈岁安苦笑,“怕我魂儿飞了呗!”
陈岁安喝了一大口茶接着说……
奶奶没再言语,转身往仙坛上添了三根香、两根红蜡烛。香烧得慢,烟圈儿绕着“胡三太奶”的杏木牌位打旋儿;蜡烛油“滴答滴答”砸在青石案上,凝成琥珀似的小疙瘩。她就那么跪在蒲团上,嘴皮子抿得发白,跟仙堂念叨的声音轻得像跟老邻居唠嗑,可每句都带着急:“老仙儿们,我家小孙子遭了暗算,您几位给评评理——平白无故要走人命,这传出去咱老陈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妈在边儿上攥着我的小被子,脸白得跟刚揭的窗户纸似的。虽说知道爹和爷爷守在门口,奶奶就在眼皮子底下,可那股子恐惧跟潮水似的往骨头缝里钻,浑身抖得跟晒谷场上的筛子,喊我名字都断断续续:“岁、岁安……岁安啊……”
我那哭声早变了味儿——后来我妈总说,跟狼崽子掏狼窝似的,撕心裂肺,喉咙里带着腥气,听得后脊梁骨直冒凉气。
“我当时就想,这哪儿是我的娃,分明是个讨债的鬼哭!”多年后妈拍着我肩膀笑,可那笑里还带着颤。
就在全家紧绷得像拉满的弓时,“啪嗒”一声——停电了。
屋子瞬间黑得跟扣了锅底,就仙坛上那两根蜡烛还晃着,火苗子舔着空气,把柜子、箱子的影子扯得老长,跟张牙舞爪的小鬼儿似的。我妈抱着我,后背死死贴在墙上,缩成那么一小团儿,手指抠进我后背的衣服里,指甲盖都泛着白。
奶奶倒稳当,依旧跪在仙堂前,嘴不停:“老仙儿们,给个面儿,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咱陈家供您十年,没亏过嘴,没短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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