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渐熄,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清冷的月光透过竹叶间隙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涧水的轰鸣成了永恒的背景音,反而衬得夜更加寂静。
林小月早已支撑不住,靠在苏璃身侧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白日里的恐惧暂时被驱散。石磊盘膝坐在不远处,如同真正的山岳,虽在调息,但一丝灵觉始终外放,警惕着周遭,守护着这片小小的营地。巨剑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苏璃没有睡意,她靠着一根粗壮的翠竹,望着天边那轮渐圆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从听雪楼的惊天秘闻,到黑风队的恶意截杀,再到石磊的道心之惑与小月深埋的伤痕……这一日的经历,信息量巨大,让她不得不细细梳理。
就在她沉思之际,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锐利的灵力波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威胁,而是源于营地另一侧,那片临水的乱石滩。
苏璃悄然起身,没有惊动熟睡的小月和调息的石磊,如同夜行的灵猫,无声无息地循着那波动而去。
绕过几块巨大的卧牛石,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一片被月光照得清亮的水潭边,赵晟的身影赫然独立。
他并未练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微仰着头,望着那轮倒映在水潭中的明月。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和素色的衣袂,竟显出几分平日罕见的孤高与……寂寥。
但那锐利的灵力波动,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并非刻意释放,更像是一种无法完美收敛的、躁动不安的剑意,在他周身细微地激荡着,切割着空气,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嘶声,连他脚下潭边的几根细草都无声无息地断为两截。
苏璃停下脚步,隐藏在阴影中,没有打扰他。【心绪如井】悄然蔓延,感知到的,不再是平日里那种纯粹的、一往无前的锐利,而是一种……复杂的、充满了矛盾与挣扎的情绪。
那是一种极致的【锋锐】,渴望斩断一切,破开一切阻碍,却又被某种无形的【束缚】所困梏,不得尽情施展;是一种【孤高】,不屑与凡俗为伍,却又隐隐透出一丝对共鸣的【渴望】;是【自信】与【疑虑】交织,是【火热】的战意与【冰冷】的理智在剧烈碰撞。
他的剑意,似乎走到了一个瓶颈。
苏璃恍然。是了,赵晟走的是极致攻击、一往无前的剑道路子。这种剑道,一味的刚猛凌厉固然强大,但过刚易折,且失之变化。今日与铁甲鳄龟之战,石磊的“以攻代守”给了他触动,而苏璃那诡异莫测、善于利用人心破绽的“话疗”之术,更是展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以柔克刚、以巧破力的可能性。
这对于一心追求剑道极锋的赵晟来说,不啻于一次强烈的冲击。他的骄傲让他不愿承认,但他的剑心却本能地感知到,自己的道,似乎欠缺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赵晟忽然动了。
他并指如剑,并未动用腰间长剑,只是以指代剑,对着面前的水潭,缓缓划出。
动作依旧快如闪电,带着他一贯的凌厉狠绝。指尖过处,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一道凝练无比的剑气脱指而出,斩入水面!
“嗤啦!”
水面被轻易分开,斩出一道长达数丈、深可见底的沟壑,两边的水流剧烈翻涌,良久才轰然合拢,激起漫天水花。这一指的威力,足以轻易重创筑基中期修士。
然而,赵晟的眉头却紧紧皱起,看着那迅速平复、仿佛从未被斩开过的水面,眼中没有丝毫满意,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刚猛有余,绵长不足。一击之后,便是终结。若不能一击毙敌,便再无后续变化。这便是他的剑。可世间之敌,岂能皆是一剑可灭?
他再次并指,剑气愈发凌厉,速度更快,力量更集中,一次次斩向水面,将潭水搅得波涛汹涌,破碎的月光在水面上疯狂跳跃。
但他身上的躁动之意却不减反增。那是一种陷入死胡同的困兽般的挣扎。
苏璃静静地看着。她不懂剑,但她懂“心”。赵晟的剑意出了问题,根源在于他的心。
他的道,太“独”了,太“硬”了。如同绝世利刃,锋芒无匹,却易脆易折,难以持久,更难以应对复杂多变的局面。他缺乏的,或许正是那潭水般的“柔”与“韧”,是那被劈开之后又能迅速合拢、包容一切的“绵长”。
她想起师尊云衍真人的话:“溪水奔流,遇石则绕,遇壑则泻,其道在‘下’,在‘顺势’,亦在‘坚韧’。” “林木生长,向光而荣,背阴则疏,其道在‘生’,在‘竞取’,亦在‘共存’。”
万物之道,并非只有一往无前的刚猛。
苏璃沉吟片刻,终于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脚步声惊动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赵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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