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大比的喧嚣,仿佛已是隔世之梦。
苏璃立于一道深不见底的幽谷之前,谷口云雾缭绕,寒风从中呼啸而出,带着沁入骨髓的凉意,与青云山脉其他地方的灵秀清雅截然不同。这里,是听雪楼的入口。
叶知微给出的线索语焉不详,只提供了一个方位和一句暗语——“雪落无痕,鸿爪留声”。她耗费了数日,才在这人迹罕至的僻静处,感受到一丝极微弱的、非自然形成的灵力屏障。
腕间的琉璃镯传来轻微的温热,视野角落的模拟器界面稳定运行。【草木私语】反馈着周遭植物的低喃,它们在此地寒风中生长得异常缓慢,生命波动带着一种被规训后的呆板,仿佛连草木都遵循着某种冰冷的秩序。【心绪如井】则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极淡却无孔不入的审视感,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源于这片天地本身。
她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对着空茫的山谷,低声道:“雪落无痕。”
话音落下,前方的云雾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拨动,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小径由黑色的冷石铺就,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永不融化的霜雪。
踏入小径的瞬间,周遭的声音骤然消失。风声、鸟鸣、甚至流水声都被彻底隔绝,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和踩在雪上发出的“沙沙”声,清晰得令人心悸。一种被彻底剥离于世界之外的孤寂感涌上心头。
小径蜿蜒向下,通向谷底。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并非想象中的森严堡垒或辉煌殿宇,而是一片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依着陡峭的山壁和冰冷的溪流而建。建筑多以深色木材和黑石为主,屋檐覆着白雪,线条简洁而冷硬。潺潺溪流穿梭其间,水声清冷,非但未添生机,反而更衬出此地深入骨髓的寂静与幽寒。
这里便是听雪楼——一个以情报交易闻名于暗世界,却鲜有人知其确切所在的神秘之地。
一位身着素白长袍、脸上蒙着轻纱的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璃面前,微微颔首,示意她跟上。引路女子步履轻盈,落地无声,如同飘行的幽灵。苏璃跟在她身后,敏锐地感觉到无数道隐晦的探查波动从四面八方扫过自己,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又松开,一遍又一遍。琉璃镯的温度持续保持着,模拟器安静地记录分析着这些探查能量的模式,它们精准、高效,毫无情绪,仿佛机器在执行既定的程序。
最终,引路人停在一间悬挑于一道冰瀑之上的静室前。冰瀑并未完全冻结,仍有极寒的溪水如银线般泻下,砸在下方的深潭中,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奇异地压制了所有其他杂音。引路人无声退去,融入背景,仿佛从未存在过。
苏璃推开门。
室内空旷,只有一桌两椅,对门而设。桌上有一壶茶,热气袅袅,却奇异地没有半分茶香溢出。对面,坐着一位男子。
他身着银灰色长袍,材质似帛非帛,隐隐有流光转动。脸上覆盖着半张白玉面具,雕刻着简洁却玄奥的纹路,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和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古井无波,深不见底。看向苏璃时,没有好奇,没有审视,没有戒备,甚至没有漠然。就像在看一件物品,或者说,在读取一段信息。苏璃感觉自己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过往,在这双眼睛前都变得透明而毫无意义。
“苏璃。”男子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如同屋外冰瀑的水流,恒定而冰冷,“静心峰弟子,疑为‘天外之客’,身负未知传承‘言灵’,身怀异宝,与‘异常事件’关联度:高。近期脱离青云宗,评级:流亡,潜在风险:中高。”
他一口气报出苏璃的根脚,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苏璃心中剧震,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对方知道得比她想象的更多,更详细。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走到桌前,在那唯一的空椅上坐下。椅子冰凉刺骨。
“听雪楼名不虚传。”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平静。
“情报即是立身之本。”男子道,“你的‘问询帖’及抵押物已验看。‘暖玉魂晶’,品相上佳,可温养神魂,抵一次‘玄’级情报查询。你要问什么?”
苏璃没有犹豫,直接伸出右手食指,凝聚灵力,在两人之间的空中,缓缓勾勒起来。
线条流转,交织成一个复杂、扭曲、违背常理,却又隐隐透露出某种诡异美感的符号。它散发着疏离、冰冷、非属此世的气息,正是她从幽谷所得那黑色碎片上铭记的图案。
符号成型的那一刻,室内原本就低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桌面上那壶无香的热茶,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冰。
面具男子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完全的漠然,而是多了一丝……类似于确认般的专注。
“此符号。”苏璃收回手,感觉指尖残留着描绘它时带来的轻微刺痛感,“它的来源,它所代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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