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余的客套,两个医生在危难时刻,因为共同的使命和职业道德,瞬间形成了默契。沈哲明立刻应命,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迅速进入助手角色。
刘大夫先给陈亮注射了普鲁卡因进行局部麻醉(虽然陈亮已昏迷,但麻醉能减少手术应激),然后又配置了盘尼西林溶液,准备在手术中及术后使用。
手术开始了。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在这间破败、充满灰尘和霉味的圣像作坊里,一场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手术,悄无声息却又惊心动魄地进行着。刘大夫的手法极其熟练、稳定而迅速,手术刀精准地划开发黑肿胀的皮肤,分离坏死筋膜,刮除腐肉和脓液……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沈哲明全神贯注地配合着,递送器械,用煮沸过的纱布擦拭血迹和脓液,协助暴露手术视野。
江华和周大姐守在稍远的地方,屏住呼吸,心脏随着手术的每一个步骤而起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酒精味和之前伤口感染的恶臭,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但没有人退缩,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张临时手术台,盯着刘大夫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只有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手术刀切割组织的细微声音、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在寂静的作坊内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刘大夫终于直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坏死组织清除干净了,引流也做好了。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造化和盘尼西林的效力了。”
手术台上,陈亮受伤的左腿已经被重新包扎好,虽然依旧肿胀,但那种骇人的暗紫色已经褪去不少,引流管内缓缓流出带着血丝的液体。他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
沈哲明几乎虚脱般地靠在墙上,看着刘大夫,眼中充满了感激。“刘大夫……谢谢您!”
刘大夫摆了摆手,一边收拾器械,一边低声道:“不必谢我。都是中国人,都在做该做的事。”他看了一眼“冰雕”,“‘冰雕’同志付了足够的代价,我只是尽一个医生的本分。”
他的话意味深长,显然知道“冰雕”的身份,也明白这次救治非同寻常。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冰雕”上前,将一个装着剩余盘尼西林和口服磺胺的小布包交给沈哲明:“后续的用药和护理,就交给你了。刘大夫不能久留。”
沈哲明郑重地接过,如同接过一份沉甸甸的生命嘱托。
刘大夫收拾好木箱,再次对众人点了点头,便在“冰雕”的示意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作坊,如同他来时一样,迅速融入了外面的风雪与黑暗之中。
危机暂时解除。陈亮被从死亡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有了生的希望。而“冰雕”带来的这位神秘刘大夫,以及他展现出的精湛医术和沉稳气度,也让江华和沈哲明意识到,“冰雕”在哈尔滨经营的地下网络,其深度和韧性,或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图纸的危机、陈亮的生命危机,在这一刻,因为“冰雕”关键时刻的果断行动和刘大夫的及时出现,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合流”——来自不同战线、拥有不同技能的人们,为了同一个目标,在黑暗中汇聚成了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
作坊内,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周大姐开始清理手术后的狼藉,沈哲明则寸步不离地守在陈亮身边,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准备着后续的药物治疗。江华和“冰雕”则走到角落,低声交谈起来。
“刘大夫……可靠吗?”江华低声问。
“绝对可靠。”“冰雕”肯定地回答,“他以前是奉天(沈阳)一家大医院的外科主任,九一八后不愿给日本人做事,辗转流落到哈尔滨,开了家小诊所暗中行医,也帮我们救治过不少受伤的同志。这次为了弄到盘尼西林和请他出手,几乎动用了我们最后的储备和人情。”
江华点了点头,心中对“冰雕”和他背后的组织充满了敬意。“图纸的事情……”
“我已经安排了人。”“冰雕”眼神锐利,“会想办法在明天上午市政公署正常办公前,以清洁或维修的名义进去,尝试取出那份卷宗。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希望重新燃起,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完全的黑暗。陈亮的生命得以延续,获取图纸的通道也保留着一线生机。在这座被冰雪和敌人重重围困的城市里,这些分散的星火,正因为不屈的意志和紧密的协作,努力地汇聚着,试图照亮前行的道路。合流,不仅仅意味着力量的汇聚,更代表着信念的凝聚。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更加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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