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风雪不知何时已然停歇,只留下哈尔滨死一般的寂静和彻骨的寒意。废弃圣像作坊内,煤油灯的光芒将几个忙碌而疲惫的身影投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上演着一出无声的皮影戏。
陈亮在注射了盘尼西林并接受了刘大夫精湛的清创手术后,生命体征终于趋于稳定。虽然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已然褪去,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了许多。沈哲明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不时检查他的伤口敷料和体温,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弛。周大姐在清理完手术的狼藉后,也累得靠在墙角打起了盹。
而江华和“冰雕”,则毫无睡意。他们围坐在那个小小的铁皮炉子旁,炉膛里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他们凝重而充满期盼的脸。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着那份仍藏于险地的图纸的命运。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冰雕”看了一眼怀中那块老旧的怀表,声音低沉。他安排的人,会趁着黎明前最黑暗、也是市政公署守卫相对松懈的时刻,以夜班清洁工的身份进入档案股,尝试取回图纸。
等待,总是最为煎熬。江华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成功,或者失败。成功,则他们手握打开松浦洋行秘密的第一把钥匙;失败,则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打草惊蛇,将小组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就在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时,作坊那扇隐蔽的后门,终于传来了约定好的、极其轻微的叩击声——三下,停顿,再两下。
“冰雕”如同猎豹般弹起,迅速移动到门后,低声确认后,拉开了门闩。
一个穿着深蓝色旧棉袄、戴着破毡帽、身形佝偻的老者闪了进来,他肩膀上还搭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活脱脱一个刚下夜班的清洁工模样。他进来后,先是对“冰雕”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快速扫过作坊内的其他人,最后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略显长方形的物件。
“拿到了。”“老者”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将油布包递给了“冰雕”。
江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冰雕”接过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他迅速将其放在旁边一张相对干净的破桌上,在煤油灯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系着的细绳。
油布展开,里面正是那个江华冒着生命危险找到、又被迫藏匿起来的牛皮纸卷宗袋!袋子上“松浦商事会社(洋行)建筑平面及结构备案(康德二年)”的字样清晰可见!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和 relief 瞬间席卷了江华全身,她几乎要站立不稳,连忙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桌沿。“冰雕”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过程顺利吗?”“冰雕”一边仔细检查卷宗袋的封口(似乎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一边问那“老者”。
“还算顺利。”“老者”压低声音,“我进去的时候,档案股还没人,按你说的位置,很顺利就摸到了。东西藏得挺隐蔽,桌缝里,上面还盖着灰。我拿出来后,把那里稍微清理了一下,看不出动过的痕迹。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巡逻的,盘问了两句,我说是收拾库房垃圾,也就放我走了。”
“辛苦了,老韩。”“冰雕”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赶紧回去休息,近期不要再有任何动作。”
“明白。”“老者”韩师傅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将黎明的微光也一并带走。
作坊内,此刻只剩下江华、“冰雕”,以及仍在沉睡的沈哲明和周大姐,还有那份关乎着无数秘密的卷宗。
“冰雕”和江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郑重。他们没有立刻打开卷宗,而是先将陈亮安顿好,确保他不会被惊扰,然后才将煤油灯拨得更亮一些,围坐在桌边。
“冰雕”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卷宗袋上那有些年头的火漆封缄。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设计图纸和结构说明,纸张已经微微泛黄,带着陈年墨水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两人屏住呼吸,将图纸在桌上缓缓铺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松浦洋行地面的建筑平面图。这是一栋三层的砖石结构欧式建筑,临街是商铺和办公区域,后面是仓库和庭院,布局规整,与普通贸易公司无异。图纸标注清晰,承重墙、门窗、楼梯位置都一目了然。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移到标注着“地下层”的图纸时,呼吸都不由得一滞!
地下结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庞大!图纸显示,松浦洋行的地下并非只有一层,而是有两层!地下一层标注为“常规仓储区”和“设备间”,但在地下二层,图纸却出现了大面积的、用虚线标注的、未明确说明功能的区域!这些区域占据了地下二层超过三分之二的面积,结构错综复杂,如同迷宫,并且有几个明显的、标注着“重型防护门”和“独立通风及排污系统”的独立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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