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陈亮身边、用雪水帮他擦拭身体的周大姐,忽然抬起头,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沈大夫……江华……我……我或许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几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周大姐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我老家是呼兰的,小时候听老人说过一些土方子……对付这种外伤发炎引起的高热,可以用一种叫‘冻青’的树皮,加上车前草和蒲公英的根,一起熬浓了喝,能退热消炎。还有……要是伤口化脓,用煮熟捣烂的南瓜瓤敷上,据说能拔毒……”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些乡野土方在如此严重的伤势面前,有些不合时宜甚至荒谬。
沈哲明是受过严格现代医学训练的医生,本能地对这些缺乏科学依据的土方抱有怀疑。但在眼下这山穷水尽的境地,任何一丝可能都不容放过。
“‘冻青’……是冬青树的皮吗?车前草和蒲公英倒是有清热解毒的效用……”沈哲明沉吟着,快速在脑中检索着有限的中医药知识,“理论上……或许能起到一些辅助作用……至少没有坏处。至于南瓜瓤……试试也无妨。”
“这些东西好找吗?”江华立刻问周大姐。
“冻青树皮得找老冬青树剥一点……车前草和蒲公英,这季节都枯了,但根应该还能挖到……南瓜……这附近肯定没有,得去远点的菜市场或者农户家找……”周大姐努力回忆着。
“我去找!”“冰雕”立刻站了起来,“我知道几个地方可能有,尽量避开主要街道和关卡。”
“我和你一起去。”江华也站起身,“多个人,目标分散,也快一些。”
沈哲明看着他们,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小心!无论如何,安全第一!”
“冰雕”和江华点了点头,迅速做了简单的伪装,便先后离开了隐蔽点,融入了哈尔滨依然紧张而危险的街道中。
小屋里,只剩下沈哲明和周大姐守着病情持续恶化的陈亮。沈哲明不停地用雪水为陈亮擦拭身体,监测着他的体温和脉搏,心情沉重如铅。他看着陈亮年轻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想起了他初到医馆时的机灵和后来的莽撞,也想起了他最近的沉默与努力……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屋外的风声似乎变得更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哲明几乎要绝望时,入口处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先是“冰雕”带着一身寒气闪了进来,怀里揣着一包剥下来的深褐色树皮和一些干枯的草根。没过多久,江华也回来了,她脸色冻得发青,但手里紧紧抱着一个不大的、表皮已经有些冻伤的南瓜。
“太好了!”周大姐立刻行动起来。她找来一个破旧的瓦罐,小心地清洗了药材,开始在外间(另一个相连的、更破败的房间)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用捡来的碎木柴生起一小堆火,熬煮草药。另一边,她将南瓜切开,取出瓜瓤,放在瓦片上加热煮熟,然后仔细捣成糊状。
沈哲明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他严格按照西医的方法为陈亮处理伤口,同时也默许了这些民间智慧的尝试。在这绝境之中,科学与经验,现代与古老,为了同一个生命,进行着一次无奈而又充满希望的结合。
浓稠苦涩的草药汁被一点点喂进陈亮口中。温热的南瓜瓤被小心地敷在他肿胀发烫的脚踝和小腿上。
夜色再次降临,小屋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味和南瓜淡淡的甜香。煤油灯的光芒摇曳,映照着几张疲惫而充满期盼的脸。
沈哲明守在炕边,手指始终搭在陈亮的腕脉上。忽然,他感觉到,那原本急促紊乱的脉搏,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他连忙伸手探向陈亮的额头,滚烫的高热,好像……退下去了一点?
他不敢确定,生怕是自己的错觉。他示意周大姐再拿些雪水来。
就在这时,炕上的陈亮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却比之前清晰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虽然依旧涣散虚弱,但那份濒死的浑浊和狂躁,似乎消退了一些。
“……水……”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沈哲明心中猛地一松,几乎要瘫软在地。他连忙扶起陈亮的头,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了几口温水。
高烧,终于开始退了!
虽然伤势依然严重,前路依然吉凶未卜,但至少,最危险的关头,暂时度过了。伤情的恶化被这土洋结合的方法勉强遏制住,为陈亮,也为这个陷入困境的小组,赢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小屋外,哈尔滨的冬夜依旧寒冷彻骨,危机四伏。但在这小小的、充满药味和希望的避难所里,生命与死神的拔河,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却至关重要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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