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的高热在土法与顽强生命力的共同作用下,终于缓慢而坚定地退了下去。虽然人依旧虚弱,脚踝的肿胀和疼痛也远未消除,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神志也恢复了大部分清醒。这对于困守于简陋安全屋的小组而言,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然而,身体的危机暂时解除,精神的困境与现实的抉择却立刻摆在了面前。安全屋内,气氛并未因陈亮的好转而变得轻松,反而因为一场关乎下一步行动方向的激烈争论,而显得更加凝重。
争论的焦点,自然是陈亮带回的那个惊天消息——针对黑泽信一郎的未遂伏击。
“‘灰衣人’的警告,‘小心北极风’……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指的这次伏击?”江华眉头紧锁,在狭小的空间内缓缓踱步,“伏击者身份不明,手段专业,目标明确,而且显然对黑泽的出行规律有一定了解。这绝对不是一般的仇杀或者土匪行为。”
“冰雕”蹲在墙角,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无意识地划着,沉声道:“我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渠道打听,宪兵队和警察厅那边封锁了消息,但隐约透出的风声是,现场留下了几具尸体,经过初步辨认,不是本地任何已知的帮派或抵抗组织的人。武器也很杂,有关东军制式的,也有欧美货,甚至还有改造过的民间土枪……像是一支临时拼凑的、但执行力很强的国际小队。”
“国际小队?”沈哲明靠在土炕边,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和困惑,“除了我们和日本人,还有谁会对黑泽,或者说对‘彼岸花’如此感兴趣?苏联人?美国人?还是……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都有可能。”“冰雕”扔掉木棍,“黑泽的研究,如果真像我们猜测的那样涉及超越时代的生物技术,觊觎它的绝不止一方。这次伏击失败,等于是在哈尔滨这潭深水里又扔下了一块大石头。现在水面下的各方,恐怕都惊动了。”
这正是最让人担忧的地方。小组原本只是在暗中与松浦洋行和黑泽周旋,现在却突然被卷入了一个可能涉及多方势力的复杂漩涡之中。他们就像闯入了巨兽争斗战场的小动物,随时可能被轻易碾碎。
“我们的处境极度危险。”江华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陈亮虽然逃脱,但他的体貌特征和受伤情况很可能已经被对方掌握。对方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能联想到近期在‘梧桐阁’附近出现的陌生面孔。医馆虽然我们撤离及时,但孙老五那条线未必绝对安全。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已经暴露在至少两股势力(日本方和伏击方)的视线之下,只是他们暂时还无法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和身份。”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现在,我们面临一个关键的抉择。是继续留在哈尔滨,想办法重新建立联系,寻找新的突破口?还是……暂时放弃,撤离哈尔滨,等待风头过去或者组织的进一步指示?”
这个问题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建议撤离。”沈哲明几乎是立刻就表明了态度,他的理由充分而冷静,“敌暗我明,形势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掌控。继续留在这里,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陈亮的伤势需要更好的环境和药物治疗,在这里只能是勉强维持。而且,我们与‘冰雕’这条线的频繁联系,也可能因为这次事件而暴露。为了保存力量,也为了陈亮的安全,撤离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
他的目光落在炕上脸色苍白的陈亮身上,带着医生对病人的责任,也带着战友的情谊。
陈亮听着沈哲明的话,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将头偏向了一边。他知道,自己成了小组的拖累,沈哲明的建议无可指责。
然而,江华却缓缓摇了摇头。
“撤离,意味着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黑泽和‘彼岸花’的威胁并未解除,甚至可能因为这次伏击而变得更加隐蔽和急切。我们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一些边缘,如果现在放弃,下次再想接近,难度会呈倍增加。而且,延安给我们的任务是明确的,不获取关键情报,就不能轻易言退。”
她看向沈哲明,眼神锐利:“沈明,别忘了,你不仅仅是医生,你更是‘样本S’!黑泽的目标很可能就包括你!我们撤离,固然安全一时,但将这样一个危险的敌人和潜在的巨大威胁置之不理,真的是长久之计吗?如果我们现在退了,将来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弥补!”
“样本S”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沈哲明。他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江华说得对,这不仅仅是一次外部任务,也关乎他自身的命运和秘密。逃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可是留下又能做什么?”沈哲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我们连安全屋都朝不保夕,陈亮重伤,外面到处都是眼睛!我们拿什么去继续任务?难道要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去硬闯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