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亮要翻越山头去那边参加一场法会。他往前走了走,又回头看跟了他一路的小鹿。
“姑娘,这个世界很美,你应该去看看这个世界。”
小鹿摇摇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拥抱。”
广亮的脚步顿在离小鹿三步远的地方,僧袍的衣摆被山间微凉的风拂得轻轻晃动。他垂眸看着眼前身形纤瘦的姑娘,她的发髻上还沾着几缕草叶,眼底蒙着一层薄雾,像被晨露打湿的花瓣,带着几分容易破碎的执拗。
“姑娘,”他的声音温和得像山涧的溪流,带着出家人特有的悲悯,却又隔着一层无形的界限,“出家人四大皆空,戒色戒欲,拥抱之举,于礼不合,更恐乱了姑娘的心性。”
小鹿抬起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泪水莫名的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身前的石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于礼不合?”她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里满是茫然与委屈,“可我只是……只是觉得冷。”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素衣,指尖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这么长成现在的样子的,只知道是在梦乡的山中长大,除了小天蝠从来没有人对我笑过,也不会有人对我说过关心的话。你是第一个告诉我世界很美的人,可为什么连一个拥抱,都不肯给我?”
广亮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莫名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刚刚入寺时,师父也曾教导他慈悲为怀,可这慈悲,在世俗的清规戒律面前,似乎变得有些沉重。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喉结滚动了一下,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姑娘,世间的温暖不止拥抱一种。你若觉得冷,我这有件僧衣,你暂且披上;你要想看看这世界,我可以为你指引方向。只是这拥抱……恕我不能答应你。”
小鹿望着他坚定的眼神,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她缓缓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有些温暖,真的是我不配拥有的。”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山路上显得格外孤寂,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广亮看着她落寞的模样,心中的纠结更甚。他想劝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些清规戒律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束缚。山间的风似乎更冷了,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无人懂的委屈低声呜咽。
指尖刚要触到小鹿微颤的肩膀,广亮便像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僧袍的袖口扫过空气,带起一阵微凉的风。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腹深深嵌进掌心,以此压制那股冲破戒律的冲动。
“没用的东西。”他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目光落在小鹿单薄的背影上,满是无力的愧疚。方才那句“你该去看看世界”说得轻巧,可他连给她一丝即时的温暖都做不到。道济师弟那般洒脱,酒肉穿肠过却佛在心中留,既能以神通济世,又能以真心待人,可他广亮,守着一身清规戒律,却连一句妥帖的劝慰都想不出来,更遑论护她周全。
小鹿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眼底的泪水已经干涸,只余下一片死寂的灰。“大叔叔,”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是我唐突了。听说出家人本就该六根清净,是我不该用俗世的念想打扰你。”她说着,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大叔叔方才提点,我……我会离开这里,去看看你说的世界。”
看着她强装镇定却难掩落寞的模样,广亮的心像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她若是遇到难处可以去灵隐寺找他,可话到嘴边,却被“男女授受不亲”“出家人不得干预俗事”的戒律堵了回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鹿转身,一步步走向山林深处,单薄的身影渐渐被浓密的树荫吞没,只留下一串轻轻的脚步声,敲在山路上,也敲在他的心上。
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广亮站在原地,望着小鹿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动脚步。袖中的手依旧紧握,掌心的刺痛提醒着他方才的挣扎与懦弱。他忽然想起自己常说的“慈悲为怀”,可他的慈悲,为何这般沉重,这般无力?
阿弥陀佛。”他低声念了一句佛号,试图压下心中的波澜,可那句“你又不是道济”的自我嘲讽,此刻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道济师弟固然洒脱,可师父也曾说过,慈悲不分形式,戒律的本意是护持本心,而非困住向善的脚步。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山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正是小鹿的声音!
广亮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什么清规戒律,脚下一动,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冲去。僧袍在林间飞速掠过,刮过树枝留下的划痕浑然不觉,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出事!
穿过浓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小鹿被两个身着黑衣、面带凶相的汉子按在地上,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捆住,嘴里塞着布条,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旁边还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用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小鹿,嘴角勾起一抹猥琐的笑:“没想到这荒山野岭还藏着这般美人,李侍郎真是暴殄天物,不如跟了本公子,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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