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沉默被打破了。
就在郝昭与曹真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箕谷方向,判断蜀军主力必将从此而出,并为此调兵遣将、严阵以待之时。
一支庞大的军队,如同从地底涌出,又似自天外降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陈仓城西那片原本空旷的原野上。
那是诸葛亮的旌旗。
那是数万蜀汉健儿的身影。
他们沿着陈到与白毦兵以非凡的勇气和牺牲开辟出的陈仓古道,忍受了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成功穿越了被视为天堑的秦岭。
在最后一段路程,他们甚至是在白毦兵接应下,于夜色掩护中完成的急行军。
当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褪去,晨曦微露。
陈仓城头,负责值守的魏军士卒习惯性地向西边眺望。
他的目光越过熟悉的田野和远山,然后,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
他看到了。
黑色的潮水。
不,是沉默的、无边无际的军队。
盔甲反射着清冷的晨光,无数矛戟如同死亡的森林,肃杀之气即便相隔数里,也扑面而来。
一面面熟悉的汉字大旗,尤其是那面醒目的“汉丞相诸葛”帅旗,在晨风中缓缓招展,宣告着他们的身份。
“敌……敌袭!!”
“蜀军!是蜀军!!”
“他们……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凄厉的、带着无法置信的惊惶的嘶吼声,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了整个陈仓城头。
刹那间,这座以坚固和戒备森严着称的城池,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彻底炸开了锅。
警钟被疯狂敲响,一声急过一声,撕心裂肺。
军官的呵斥声,士兵奔跑时甲叶碰撞的杂乱声,弓弩手匆忙就位的脚步声,民夫被驱赶着搬运守城器械的哭喊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恐慌,如同实质的雾气,迅速在守军心中弥漫开来。
他们想不明白,本该出现在数百里外箕谷的蜀军主力,为何会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陈仓城下?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和准备。
然而,在这片几乎要失控的混乱中,有一个人,依旧保持着近乎冷酷的镇定。
那便是主将,郝昭。
他并未在最初的慌乱中失措,甚至在警钟敲响前,他就已被亲兵急促唤醒。
当他快步登上城楼,看到西方原野上那支阵容严整、杀气腾腾的蜀军时,他的心脏也猛地一沉。
但他脸上的惊容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迅速被一种坚毅和决然所取代。
“慌什么!”
郝昭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面露惧色的将校和士卒。
“蜀军不过是绕了点远路,侥幸至此罢了!”
“我陈仓城,墙高池深,粮草充足,器械精良!”
“纵使他诸葛亮亲至,纵使他十万大军围城,又能奈我何?!”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城下的蜀军阵营,厉声喝道:
“众将士听令!各就各位,依平日演练,严守岗位!”
“弓弩手上垛口!滚木礌石就位!猛火油准备!”
“督战队巡视,有敢擅离职守、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吾郝昭,在此与陈仓共存亡!与诸位共存亡!”
郝昭的沉着和决绝,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迅速稳定了摇摇欲坠的军心。
将校们压下心中的恐惧,大声传达着命令。
士兵们在军官的驱策和下,开始依仗平日里反复演练的守城程序,奔向自己的岗位。
虽然脸上仍带着惊魂未定,但至少,秩序在逐渐恢复。
城头上的混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紧张气氛。
无数双眼睛,带着恐惧、仇恨,以及一丝被激发出的凶悍,死死地盯着城下那不断逼近、展开阵型的蜀军。
而此时,蜀军大营已然初步立起。
中军大旗下,诸葛亮羽扇纶巾,遥望着那座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巍峨、也格外森严的陈仓城。
他看到城头迅速从混乱转为有序的布防,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守军身影和闪烁寒光的守城器械,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郝昭,果然名不虚传。”
他对身旁的陈到说道。
“我军如此出其不意,兵临城下,若是寻常守将,此刻军心已溃。”
“然郝昭竟能于顷刻间稳住局势,组织起有效防御……此人之能,确在马谡之上,乃真正劲敌。”
陈到目光锐利,也在仔细观察着城防。
白毦兵先前侦察的情报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与眼前的实景相互印证。
他沉声道:
“丞相,郝昭确非易与之辈。”
“观其布防,章法严谨,重点突出,几乎无懈可击。”
“瓮城、马面、深壕……皆已完备。”
“强攻,恐难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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