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城头,“汉”字大旗猎猎作响,俯瞰着脚下奔流不息的长江。
城内,蜀军将士们正在抓紧休整,修补甲胄,磨砺兵刃,工匠坊里叮当作响,加紧打造着攻城器械。
大胜之后的亢奋尚未完全褪去,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跃跃欲试的躁动。
然而,在这股躁动之下,一股沉重而冰冷的暗流,正随着来自北方和东方的消息,悄然渗透进每一位高级将领的心头。
中军大帐内,气氛与前几日的激昂热烈截然不同。
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雨前的闷热,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张飞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虬髯因多日未曾仔细打理而更显杂乱,环眼中布满了血丝,不再是单纯的战意,更添了几分焦躁与憋闷。
他死死盯着面前案几上摊开的两份帛书,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巨大的力量似乎随时都能将坚实的木案砸得粉碎。
一份帛书,来自秭归前线游弈军的每日例行军情汇总。
上面清晰地写着:吴军援兵先头部队已突入秭归城内!
江面上,已观测到大批东吴水军战船逆流而上的帆影!
秭归守军士气有所回升,夜间巡防更加严密,我军游骑袭扰难度增大…
另一份,则是来自成都丞相诸葛亮的加急密信。
由军情司特殊渠道送达,内容正是关于曹魏异动,司马懿、曹真两路大军压境的惊人消息以及诸葛亮的担忧与提醒。
陈到站在一旁,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他刚刚向张飞详细分析了当前面临的极端不利局面: “三将军,局势已万分危急。东面,陆逊获得增援,秭归防御力量正在快速增强,其水军若控制江面,我军侧翼及后勤将备受威胁,强攻难度陡增数倍!
北面,曹魏狼子野心,司马懿虚张声势牵制汉中,曹真猛攻上庸更是直插我软肋!
上庸若失,不仅陛下龙兴之地房陵、西城三郡震动,更将直接威胁我东征大军之退路与汉中侧翼!”
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将血淋淋的现实一层层剥开:“我军虽胜,然夷陵一战及长途追击,兵力折损、军械消耗亦是不小,将士疲敝亟待休整。
粮草转运漫长,夷陵新下,周边未靖,补给线实则脆弱。
此刻,我军实已陷入‘前有坚城猛虎,后有豺狼掏窝’之绝险境地!”
“别说了!”张飞猛地一声低吼,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的咆哮,打断了陈到的话。
他霍然抬头,血红的眼睛瞪着陈到,声音沙哑:“道理俺都懂!孔明的信俺也看了!但…但就这么算了?!
夷陵咱们死了那么多弟兄才打下来!现在秭归就在眼前!陆逊那厮就在城里!俺二哥的仇…难道就不报了?!
俺们就这么被曹丕吓回去?!俺不甘心!俺憋屈!!”
他巨大的手掌狠狠拍在案上,震得两份帛书都跳了起来:“俺老张宁愿死在秭归城下,也不想这么窝窝囊囊地退兵!”
陈到理解张飞的痛苦与不甘,他自己又何尝甘心?
秭归就像一块快到嘴边的肥肉,却突然变成了烙铁,烫手无比。
但他更知道,身为一军统帅,有时退比进更需要勇气和智慧。
“三将军!”陈到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到亦不甘心!关君侯之仇,一日未报,到我等皆寝食难安!
然,报仇非凭一时血气之勇!若因我等执意强攻,致使大军覆没于秭归城下,或上沦陷、汉中危急,则非但不能报仇,反而使陛下基业动摇,大汉复兴无望!
此岂非辜负关君侯?此岂非成为千古罪人?!”
他语气放缓,但更加恳切:“陛下与军师将东路大军托付于你我,非是让我等孤注一掷,而是期望我等能审时度势,为大汉争取最大之利益!
今日之退,非为怯战,实为保全实力,以待来时!夷陵已在我手,三峡门户已开,我军已占主动。只要守住此地,日后随时可再度东出!
反之,若主力折损于此,则万事皆休!”
张飞死死咬着牙,腮帮子肌肉紧绷,太阳穴突突直跳。
理智与情感在他心中疯狂厮杀。
陈到的话句句在理,如同冰冷的泉水浇灭着他心中的躁火,但那巨大的不甘和复仇的渴望,又像岩浆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退?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将士?
如何面对大哥期待的目光?
如何告慰二哥的在天之灵?
进?万一…万一真的兵败城下,或者导致北路崩盘…那后果…
这种极端艰难的战略抉择,对于性情刚猛、习惯了一往无前的张飞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
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高声禀报:“三将军!陈将军!成都丞相又有紧急书信到!是给二位将军的!”
“快拿进来!”张飞猛地抬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一名信使快步进入,呈上又一封密信。火漆是诸葛亮的独特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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