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魏王宫,铜雀高台。
殿内,新晋魏王曹丕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意态慵懒。
头戴九旒冕冠,身着玄色王袍,金线绣成的蟠龙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几名心腹近臣环坐左右,推杯换盏,丝竹管弦之声靡靡绕梁。
殿角,身姿曼妙的舞姬踏着细碎的莲步,水袖翻飞,恍若仙境。
“大王神机妙算,坐观蜀吴鹬蚌相争,此番荆州易主,关羽授首,刘备必倾国复仇,两败俱伤指日可待!此乃天命归魏!”
侍中刘晔满面红光,高举金樽,谀词如潮。
“正是!大王承武皇帝雄略,不动一兵一卒,而收渔翁之利,实乃千古明君!”
尚书令陈群亦笑着附和。
曹丕嘴角噙着一丝矜持而志得意满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玉樽边缘,琥珀色的酒液映着他年轻却已显威仪的脸庞。
这盘棋,下得着实精妙。
关羽这颗眼中钉终于拔除,荆州这块肥肉落入了孙权口中,而刘备这条被激怒的疯狗,势必扑向江东撕咬…
他只需稳坐这铜雀高台,静待尘埃落定,便可挥师南下,一举荡平这残破的天下!
这感觉,如同俯视棋盘的执子者,掌控着芸芸众生的命运。
“报——!八百里加急!荆州急报!!”
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嘶喊,一个浑身裹满尘土泥浆、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信使,连滚带爬地撞开殿门,扑倒在冰冷刺骨的金砖地上。
浓重的汗臭、血腥和尘土味瞬间冲散了殿内的苏合香。
殿内丝竹骤停,舞姬惊惶退避。
所有谈笑风生的面孔瞬间僵住,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信使。
曹丕手中摩挲玉樽的动作猛地一顿,杯中酒液微微晃荡。
英挺的眉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雅兴的浓浓不悦,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慵懒。
“慌什么?天塌了不成?莫非吕子明已擒了关云长首级,快马献来邺城了?”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期待。
那信使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
“禀…禀魏王!关…关羽…未死!被…被蜀将陈到…率白毦兵…从麦城…吕蒙大都督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生生…救走了!!”
“哐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响彻死寂的大殿!
曹丕手中那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樽,脱手坠落,狠狠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琼浆玉液泼洒开来,如同碎裂的野心和猝不及防的惊愕,迅速在地面洇开一片刺目的狼藉。
满殿的寂静被这碎裂声无限放大,曹丕脸上的慵懒、得意、戏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只留下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被愚弄后迅速升腾的暴怒!
他猛地从软榻上弹起!
宽大的玄色王袍带翻了身前沉重的紫檀木案几!
珍馐美馔、金杯玉盏稀里哗啦倾覆一地!汤汁酒液溅湿了他的王袍下摆。
“你说什么?!”
曹丕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破音,他一步跨到御阶边缘,居高临下死死盯着那个抖成一团的信使,眼中燃烧着骇人的火焰。
“关羽…没死?!陈到?!白毦兵?!!”
他每吐出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冰碴子,“给孤说清楚!一字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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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宫,西暖阁。
炉火熊熊,却驱不散阁内弥漫的刺骨寒意。
曹丕已换下污损的王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背对着众人,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
舆图上,代表蜀汉的红色与代表东吴的蓝色在荆州区域激烈碰撞,而他曹魏的黑色,正从北方向下蔓延。
只是此刻,代表关羽的那枚小小赤红旗标,并未如预期般熄灭,反而被一支标注着“陈到/白毦”的猩红箭头,硬生生从蓝色漩涡的中心拖拽了出来!
压抑的沉默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暖阁内每个人的心头。
侍中刘晔、尚书令陈群、中军大将军曹真、镇西将军张合、以及新任丞相长史的司马懿,皆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爆响,更添几分焦躁。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曹丕猛地转身,压抑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他眼中翻腾。
“吕蒙!碧眼儿!一群酒囊饭袋!布下天罗地网,竟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还是被什么…陈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蜀中小将?!”
他猛地一掌拍在舆图边缘的紫檀木架上,震得整个地图都嗡嗡作响。
“大王息怒!”
曹真踏前一步,这位曹氏宗族悍将,面沉如水,声音洪亮。
“关羽未死,刘备必不会善罢甘休!蜀吴血仇已结,不死不休!此乃天赐良机!”
“臣请命,即刻点集关中铁骑、青徐劲卒,挥师南下!趁刘备主力东出复仇,蜀中空虚之际,一举拿下汉中!断其根基!则蜀汉自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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