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与她以往见过的那些要么油嘴滑舌、要么自视清高的年轻后生都截然不同。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虽然有些陌生,却充满了一种蓬勃的、令人心安的生命力。
“那……地里的活计,忠楜哥想必都很拿手了?”她轻声细语地又问了一句。
“嗯!”姬忠楜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焕发着庄稼把式谈起本行时那种由衷的自豪光彩。
“扶犁、撒种、扬场、垛垛,这些活儿,咱都不含糊!有的是力气,也不怕下力气!
精细点的活计,像间苗、选种,也都能上手!
我娘常念叨,说这庄稼活啊,就是跟老天爷打交道,既要舍得出力气,更要用心,用眼睛仔细去看,用手去感觉,光靠蛮力可不成。”
他说到这里,话音稍稍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些许,带着点赧然。
“就是……就是小时候家里条件有限,念书少,认得的字不多,不像……”
他想起如今在识字班里学得津津有味的妹妹们,语气里不免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遗憾。
“念书识字,是为了明白事理,开阔眼界。”
昊文兰自然地接过话头,声音温婉而熨帖,像一股暖流,悄然抚平了忠楜心头那点小小的疙瘩与自卑。
“可依我看,在这世上,能实实在在地把地种好,能把一家老小的日子过得红火、过得明白周全,这才是顶顶了不起的真本事,是立家的根本,比认得多少字都更实在,更管用。”
她这番话,说得恳切而自然,没有丝毫的刻意与敷衍。
姬忠楜听着,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自家酿的米酒里,暖洋洋、涨乎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舒畅在悄然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即使不能像梦想中那样穿上军装、纵马疆场,似乎也并非就是绝路。
守着这片生养他的肥沃土地,春种秋收,辛勤耕耘,然后,和眼前这样一个……这样一位温婉明理的姑娘……一起,把往后的日子过得踏实,过得红火。
让辛劳半生的娘亲能够安心颐养天年,让这个家越来越兴旺发达——这,未尝不是一条值得他付出全部心力去走的光明大道。
一股沉甸甸的、带着泥土芬芳与生活热度的渴望。
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强烈地充盈了他的整个胸膛——他要成家,要立业,要在这片深深扎根的土地上,凭借自己的双手,撑起一片属于他自己的、晴朗温暖的天空。
视线转向河西村的西头,离小姬庄不到半里地的地方,孤零零地立着两间有些年头的旧公房。
这里原本是村里用来堆放农具杂物的仓库,如今却住进了一对外来迁入、显得有些奇特的祖孙——羌奶奶和她年纪尚小的小孙子羌忠远。
落户后,这羌忠远这孩子和姬家的忠兰、忠云姐妹俩,同在福缘集街上的小学堂里念书。
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格外灵动有神,功课更是出类拔萃,好得令人惊讶。
然而,这孩子的身世,却如同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听说这羌奶奶是从洪泽湖边那颇为富庶的堰南镇逃难过来的。她的丈夫原是个拥有大量田产的大地主。
而她,据传是那地主后来娶的偏房,在堰南老家没了依靠和活路,才带着这不知从何处抱养来的小孙子辗转寻到河西村这个相对偏僻的地方落了脚。
也许是因为同是家中缺少壮年男丁的妇孺之家,又或许是因为两家的孩子年纪相仿,且都聪慧好学,一来二去,虞玉兰家与羌奶奶这家,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得近了些,多了些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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