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从队伍上拿来几本翻烂的书,纸页泛黄,字迹模糊,却成了忠兰最宝贝的东西。
如今,忠兰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喂完猪、哄好妹妹,就往祠堂跑。
王先生教得慢,她却学得快,才半个月时间,已经认得百十来个字了。
前几天,她还教忠云认字,用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画。
忠云学得慢,画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倒像是个字。
哥,先生今天教了字!忠兰忽然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光芒,先生说,春就是草从土里钻出来,人在地里干活。
他还说,等明年春天,咱们种的麦子就能抽穗了!忠楜望着妹妹,恍惚间觉得那眼里的光,比洪泽湖的落日还要耀眼。
他咧嘴笑了,露出那颗在洪水里被木头磕掉的门牙:那你可得好好学,将来当先生,教全村的娃念书!
正说着,村里突然传来锣鼓声。
忠云吓得一下子扑进姐姐怀里,忠兰搂着妹妹,抬头往村里张望。
只见祠堂那边人头攒动,红布条在人群中飘来飘去,像一群红蜻蜓在翻飞。
是分菜种了!忠楜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我得回去帮娘领种子,你们先回家。
回家的路上,忠云趴在哥哥背上,手里的泥巴已经捏成了圆球,时不时蹭得忠楜后颈痒痒的。
快到村口时,迎面碰上二房的三婶,她挎着个空篮子,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哟,楜儿带着妹妹耍呢?三婶的声音尖得能扎破耳膜,你娘可真是好福气,儿子能干活,女儿还能念书。
哪像我们家忠莲,就知道围着灶台转......
忠兰的脸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攥着篮子的手微微发抖。
忠楜却不恼,背着忠云继续往前走,路过三婶身边时,淡淡地说了句:
三婶要是忙不过来,我下午帮你家翻地。
这话让三婶一下子噎住了,她了一声,扭头就走。
忠兰望着三婶的背影,小声说:
哥,三婶是不是不高兴了?
嗯了一声,脚步没停:
她是眼馋你能念书。别往心里去,娘说过,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虞玉兰家的茅草棚在风中轻轻摇晃,芦苇和茅草搭成的屋顶,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
.棚子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地上铺着晒干的茅草,灶台上摆着三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被磨得发亮。
虞玉兰正坐在门口的石头上,仔细翻晒着刚领回来的棉籽。
见孩子们回来,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晒干的橘子皮。
领了多少?忠楜把忠云放下来,问道。够种两亩地的。
虞玉兰拿起一把棉籽,放在手心里搓了搓,黑亮的籽儿从指缝间漏下去,你二叔说,这是新培育的品种,耐涝得很。
忠云跑过去,把手里的泥球递给娘:娘,我捏的蛋蛋!
虞玉兰接过泥球,轻轻捂在手心里,感受着泥球上的温度:乖囡,等开春孵出小鸡,娘给你炖最香的鸡汤!
忠云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两颗米粒大的乳牙,像极了田埂边刚冒头的麦苗。
远处,洪泽湖的水面泛着金光,与天际的晚霞融为一体。
祠堂那边,分菜种的人群还在热闹地议论着,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
这个经历了洪水劫难的村庄,正在渐渐苏醒,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在苦难中孕育着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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