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简宇看着面前史阿那对深不见底的眼眸,烛火在他瞳孔中跳跃,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盘算。简宇松开按剑的手,嘴角扬起一丝释然的笑意,那份紧张与警惕化作见到知己的放松。
“你既已点破,便不必遮掩。”简宇走回案前,顺手整理着散乱的地图,目光却未离开史阿,“你此番前来,想来是邺城有变?”
史阿无声无息地向前走了几步,灰色布袍在烛光下泛起柔和的光晕。他就那样站在简宇面前三步之处,既不显得疏远,也不过分亲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眼神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洞悉。
“兄长料事如神。”史阿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三分慵懒,七分自信,“确如兄长所料,邺城之内,暗流已起波澜。”
简宇眼中精光一闪,他抬手示意史阿落座,自己则重新坐回主位,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全神贯注的姿态。案几上的烛火随着他衣袖带起的微风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扭曲变幻。
“说说看。”简宇简洁地说道,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史阿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缓步走到帐中火盆旁,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火焰上方虚虚一探,感受着那份温暖。他的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讨论军国大事,而是在品茗赏雪。良久,他才转过身,面对简宇,目光清澈而锐利。
“驻守邺城的主将是审配,此人兄长想必已有了解。”史阿的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如同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清晰而有力,“刚直,守正,善守城,但也刻板多疑。他身边主要有两人:高干,袁绍外甥,庸碌之辈,不足为虑;许攸,机谋之士,贪财好利,本可与审配形成互补,但如今……”
史阿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许攸的家人被查出犯法,审配秉公执法,已将其家人下狱。许攸求情,反遭审配呵斥,甚至上报袁绍。袁绍来信,一面夸奖审配‘执法严明’,一面痛斥许攸‘不知检点’,并明言待击退我军后,再行处置。”
简宇听到此处,手指不自觉地轻敲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他的目光深邃,脑海中迅速分析着这些情报的含金量。帐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铿锵有力,却又带着战前的肃杀。
“如此说来,许攸已是孤家寡人,心中必生怨怼。”简宇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肯定的判断。
史阿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正是。兄长所料不差。我潜入邺城后,暗中观察数日,确认此事。审配虽暂时未动许攸,但已派心腹严密监视。许府周围,明哨暗桩不下十处,日夜轮换,可谓滴水不漏。”
“但你仍进去了。”简宇看着史阿,眼中既有钦佩,也有对自己这位师兄能力的认可。
史阿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得,却又不过分张扬:“审配治军虽严,但终究是常人。他布下的网,能困住飞鸟,却困不住影子。”
说着,他微微侧身,烛光在他半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神秘莫测:“三日前,子时末,我趁守卫换岗的间隙,从许府西侧的高墙潜入。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恰好能遮蔽身形。”
简宇听得入神,他仿佛能看见那个深夜,史阿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过戒备森严的府邸。他知道史阿的本事,从小便修习潜行匿迹之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最森严的堡垒。这也是为什么他放心将刺探邺城的重任交给史阿的原因。
当时,史阿在许府的回廊下等了半柱香的时间。
风穿过庭院,带起枯叶沙沙作响。许攸卧房的方向始终没有动静,只有一点昏黄的烛光从窗纸后透出,摇曳不定。
史阿的身体隐在廊柱的阴影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衣料是特制的深灰色麻布,表面粗糙,不反光,在暗处几乎无法察觉。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瞳孔微微收缩,像夜行动物般捕捉着最细微的光影变化。
他在等。等那个最佳时机。
又过了片刻,房门终于轻轻开了条缝。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披着件松垮的寝衣,手里端着烛台。烛光照亮了他的脸——许攸。
史阿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位以智谋着称的谋士,此刻看起来颇为憔悴。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却已略白,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上满是疲态。他的寝衣有些凌乱,显然是从睡梦中被什么惊醒。但他端着烛台的手很稳,那双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警惕而敏锐的光。
许攸没有立刻出门,而是站在门口,举高烛台,缓缓扫视庭院。他的目光从回廊、假山、枯树上一一扫过,动作很慢,很仔细。史阿屏住呼吸,让自己的心跳降到最低——他知道,像许攸这样的人,感官往往比常人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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