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棂,沈微澜睁开眼,见案前灯还亮着。谢云峥没走,正低头看着那幅《我们要走的路》,手里朱笔点在边境线上,眉心微微动了一下。
她坐起身,肩上披风滑落一半,是昨夜他亲手搭上的那件。她没出声,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顺手把春棠昨夜送来的产业清单推到他面前。
“棉纺铺子在三州扩了七处,账目都清了。”她说,“织户这回能存下钱,孩子也能念书。”
谢云峥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单子翻了两页,点头:“春棠记账还是稳。”
“她记账比你还细。”沈微澜轻笑,“你当初嫌她啰嗦,现在离不了她报数。”
他哼了一声,嘴角却翘了下:“我是嫌你总让她插话。”
“可你说的每句错话,都是她悄悄补上的。”她拿笔杆敲了下他手背,“别装听不见。”
他握住她手腕,没松开,只低声问:“真打算把利润分三成给织户?”
“不是打算,是已经写了章程。”她抽回手,在纸上画了个圈,“人得活,才有力气干活。你带兵也一样,饿着肚子的士卒,能冲几回?”
他盯着那圈看了会儿,忽然说:“北境常备库的事,我昨日递了折子。”
“哦?”她抬眼。
“调度按你的法子来。”他声音平,“原料共管,每月核查,战时直接启用。朝廷若卡粮,我就调私库顶上。”
她笑了下:“你倒学会自己扛了。”
“以前总觉得你在争。”他顿了顿,“现在明白,你不是要权,是要命——将士的命,百姓的命。”
她没接话,只低头抿了口茶。茶凉了,涩味重了些,但她没换。
外头传来脚步声。夏蝉巡完早岗回来,在院门口停了下,望了一眼正房,转身去了演武场。
不多时,剑鸣声起,一招一式利落干脆。新选的护卫跟不上她的节奏,喘着气喊累,她只说一句:“夫人熬三个通宵画图的时候,你在哪儿?”
这话传到屋里,沈微澜摇头:“她又拿我压人。”
“该压。”谢云峥站起身,“你撑得住,她们才敢拼。”
这时春棠来了,捧着账册进来,发髻有点乱,像是赶早对完账就跑过来的。
“东街新铺的地契拿到了。”她把文书放在桌上,“地主听说是咱们要,主动降了三百两。”
“为什么?”沈微澜翻开看。
“他说……”春棠顿了顿,“他说您去年冬天救过他儿子,那孩子现在能走路了,家里开了个小面摊。”
沈微澜手指在纸上停了停,没说话。
谢云峥看了春棠一眼:“去拿十两银子,送到他摊上,就说——不用还情,好好活着就行。”
春棠应了声退下。
秋蘅是午后来的,提着药篮,袖口沾了点草汁。她在药圃采了新芽,顺道来书房报事。
“马场那边的新草试过了。”她打开小本子,“加蜜喂马,喘疾减了大半。我留了方子在库房,每日照量配。”
沈微澜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秋蘅淡淡道,“倒是街上有人说书,讲咱们的事。”
“说什么?”
“说您一笔画出千里粮道,皇上称您‘女中尧舜’。”她抿嘴一笑,“说得跟真的一样。”
沈微澜皱眉:“谁编的?”
“不知道,但听着挺顺耳。”秋蘅把本子合上,“谢大人让人送了十两银子,说是赏他说得有情义。”
沈微澜转头看向谢云峥:“你干的?”
他靠在窗边,手里捏着一片梅枝嫩芽:“总不能让他瞎吹。给点钱,让他往后说得准些。”
“你还管民间闲话?”
“我不信神,也不信仙。”他看着她,“我只信你做的事是真的。”
她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冬珞是傍晚才露面的。她一直在密室更新舆图,出来时眼底有点青,手里拿着新绘的路线图。
“风雪季快到了。”她把图铺在桌上,“我标了第二套运粮线,万一主道封山,还能绕行。”
沈微澜伸手抚过那条红线,指尖在几个节点上停了停:“这里设临时驿站,这里储干粮,这里安排换马点。”
“我都记了。”冬珞说,“情报网也重启了,每日有三班人轮报。”
“好。”她抬头,“别让自己太累。”
“我不累。”冬珞声音轻了些,“只要你们还在往前走,我就还能算。”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窗外天色渐暗,夕阳照在院角那株老梅上,几颗新芽被映得发亮,倔强地顶破枯枝。
谢云峥忽然开口:“你说将来会不会有人写我们?”
她抬头看他。
“就说京城有对夫妻,一个拿刀,一个执笔,硬是在乱世里开出一条活人路。”他重复她昨夜的话,声音低了些,“你说,他们会怎么写?”
“我不管别人怎么写。”她站起来,走到桌前重新展开那幅《我们要走的路》,“我只知道,这一笔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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