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陈默伤势稍愈,已能下地行走,正准备择日启程返回长安之际,来自朝廷的加急公文与吴王通过特殊渠道传递的密信,竟在同一日午后,先后送达这处僻静的别院。
朝廷的公文以官样文章包裹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措辞严谨却冰冷,催促陈默“克日返京,详尽述职”,并需就“登州海防诸般情状,条分缕析,具本上奏”。这看似常规的流程,背后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急切。
而吴王的密信,则以数层火漆密封,展开后,那熟悉的字迹便如利剑般刺破了表面的平静,直指水面下的汹涌暗流。信中提到,朝中以几位元老重臣为首的保守势力,近月来借陈默久离刑部职守、专务于“巡查海防”为由,再次发动了猛烈抨击。此次弹劾的声势远超以往,不仅罗织了“擅离职守”、“劳师靡饷”、“结交藩镇,也就是暗指与登州刺史崔焕过从甚密”等罪名,更有阴险者,巧妙地将去岁震动朝野的淮阳王逆案,与陈默一手推动的格物院及其所倡导的“格物致知”之学重新勾连起来。
密信中,吴王的笔迹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彼等虽未敢直言‘妖术’,然‘奇技淫巧,动摇国本’、‘异端之学,恐生不祥’之论调,已悄然流传于士林清议之间,更有甚者,于坊间散播流言,影射默之你本人…或涉足妖邪之道。武后对此,至今未发一言,然沉默本身,于眼下情势,已近乎默许。格物院近日所有用度奏请,皆被中书门下以各种缘由驳回复议,举步维艰…默之,长安风向已变,于你而言,恐已成龙潭虎穴。速归,然需慎之又慎,预作万全之策。”
陈默缓缓放下密信,指尖在微凉的纸张上摩挲。他面色看似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一点寒芒如冰,闪烁不定。他心中雪亮,这早已超越了单纯的“义利之辨”或学术观念之争,而是赤裸裸的权力与利益博弈。他推动格物院,普及新学,触动了依靠经学垄断晋升的旧有士族集团的根基;他屡破奇案,行事不拘一格,得罪了太多盘根错节的势力;而如今,他自“神陨之眼”带回来的、关于“彼界之门”与异维度威胁的惊天秘密,更让他成为了某些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眼中,必须铲除的“祸源”。
“他们真正害怕的,从来不是格物院造出的纸和活字,” 陈默转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裴明月,声音低沉而清晰,“而是改变本身,是现有秩序被打破的可能。”
裴明月看着他,眸中映出他坚定而冷峻的侧影:“风声鹤唳,暗箭难防。那你待如何?”
“回长安。” 陈默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该来的,躲不掉。况且,‘神陨之眼’的真相,关乎的已非一人一姓之天下,必须让真正能做出决断之人知晓。”
他的目光越过窗棂,投向西方那片看不见的、象征着权力中心的天际。归途亦是征途,一场不同于海上搏杀,却同样凶险万分的战斗,已在长安城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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