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板刚搭到滩涂,林薇就率先跳了下去。
脚下的泥沙烫得惊人,想来是被正午的日头晒了整日。她低头时,看见泥沙里嵌着无数细小的贝壳,壳面的纹路千奇百怪——有的像被虫蛀过的树叶,有的像缠缠绕绕的锁链,最让她心惊的是其中一片,壳面的纹路竟与槐木棺底的三瓣花凹槽完全吻合,连花瓣边缘的锯齿都分毫不差。
“这些贝壳……”她弯腰想将那片三瓣花纹的贝壳捡起来,指尖刚触到壳面,贝壳突然“咔”地裂开,化作一捧银粉融入泥沙,只留下个浅浅的印记。
“是银鳞化的。”白若愚跟在她身后,靴底陷进泥沙里,带出串串浅坑,“老辈人说,南海的银鳞到了红沙嘴,会褪去鳞甲,化作贝壳守在滩涂,给后来人指路。”他指着那些贝壳聚集的地方,“你看,它们都往西北方扎堆,跟着走准没错。”
林薇果然发现,越是往红沙嘴缺口走,贝壳就越密集,壳面的纹路也越发清晰,渐渐能看出是星图的片段——这片是天枢星的黑曜石纹路,那片是天玑星的珊瑚珠轮廓,最密集的地方,恰好拼出北斗七星的勺头,只缺勺柄的天权星位置。
“天权星……”她喃喃自语,忽然想起在星渊之眼补全的星图,那里的天权星正是用银鳞与血脉相合而成,想来这片滩涂的贝壳,是在等有人用新的记忆填补空缺。
正想着,前方的红沙突然动了。
不是风吹的滚动,而是像有活物在底下穿行,掀起道道蜿蜒的沙浪。林薇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见白若愚按住了她的肩:“别怕,是守驿的驼队。”他吹了声口哨,沙浪尽头果然冒出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才看清是头骆驼,背上坐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手里举着杆红旗,旗面绣着朵半开的三瓣花。
“是沙海驿的人。”老水手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早就在等了。”
汉子骑着骆驼走到近前,翻身下来时,林薇才发现他的靴子上沾着些银粉,想来是从银鳞贝壳堆里过来的。“是林小姐和白先生吧?”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我家掌柜的算着日子,说今日该有南海来的船到红沙嘴,让我在这儿候着。”他指了指身后的沙丘,“驿馆就在那片胡杨林后头,骆驼都备好了,能驮着棺材走。”
林薇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个铜铃,铃身刻着极小的星轨,摇动时发出的声响与槐木棺的搏动隐隐相和。“你家掌柜的……”
“是守墨人一脉的后人。”汉子没等她说完就接了话,眼神里带着些敬畏,“我掌柜的爷爷,当年跟着沈家船队跑过七海,后来留在沙海驿守着颜料窑,守了一辈子。”他往槐木棺的方向瞟了眼,“掌柜的说,这口棺材里的东西,比十船颜料还金贵,得用最稳的骆驼驮着,走最慢的路。”
说话间,远处的胡杨林里又走出几头骆驼,个个毛色油亮,背上铺着厚厚的毡子,毡面用朱砂绣着北斗七星,只是勺柄处都留着块空白,想来是在等天权星补全。水手们七手八脚地将槐木棺抬上最壮的那头骆驼,棺身刚落稳,毡子上的朱砂星轨突然亮了亮,像被什么东西激活了似的。
“看来这棺材认路。”汉子挠了挠头,“我守了三年驿馆,从没见过毡子自己发光。”
林薇摸了摸棺盖,冰凉的木头下,星图残卷的搏动似乎更欢了。她忽然想起父亲曾说,真正的星图从不困于纸卷,而是藏在万物的脉络里——船的木纹、海的浪痕、沙的起伏、甚至人的血脉,都是星图的一部分。此刻红沙嘴的银鳞贝壳、驼毡上的朱砂星轨、槐木棺里的残卷,想来正以某种方式呼应,共同铺就往敦煌去的路。
往沙海驿去的路上,风渐渐变了性子。
不再是海上那种带着咸腥的湿润,而是变得干燥灼热,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带着些微的刺痛。林薇裹紧了头巾,看着骆驼的影子被日头拉得又细又长,投在红沙地上,像一条条扭曲的星轨。偶尔有风吹过胡杨林,叶子“沙沙”作响,竟像是有人在低声念着什么,细听又辨不清字句,只觉得与守墨人地窖里的梵音隐隐相似。
“快到了。”汉子指着前方的一片灰影,“那就是沙海驿的烽燧,当年沈家渔民建驿馆时,特意照着长城烽燧的样子修的,说是‘白天燃烟,夜里举火’,给往来的驼队当记号。”
林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座土黄色的烽燧立在沙丘顶上,底部围着圈低矮的土坯房,想来就是驿馆。烽燧顶上插着根高高的木杆,杆顶飘着面褪色的红旗,风一吹就猎猎作响,旗面的三瓣花在红沙背景里,竟像是从沙地里长出来的一般。
离驿馆还有半里地时,林薇突然闻到股熟悉的味道。
不是沙粒的干燥,也不是胡杨的苦涩,而是种清冽的沉木香,混着淡淡的松烟墨气——与父亲工作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她勒住骆驼缰绳,翻身下来,循着味道往驿馆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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