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晚高峰的车流,雨又开始零星落下,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斜斜的水痕。林薇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想起小说里陈默开车送苏晴去画展的场景,那时他们还会为电台里放的老歌争论不休。现在沈浩打开了车载音响,播放的却是财经新闻,女主播用平稳的语调说着某企业并购案,声音像一把钝刀,慢慢切割着车内的沉默。
林月......沈浩忽然开口,又顿住了,她其实人挺好的,就是......
就是她家能给你想要的项目资源,林薇接过话头,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膝盖上,旗袍的丝绸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你妈跟我说过,林月爸爸能帮你拿到城东那块地。
沈浩猛地踩了刹车,后面的车喇叭声尖锐地响起。他转过头看她,眼里有震惊,也有一丝被戳破的狼狈。薇薇,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林薇推开车门,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肩头,我都明白。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小说里苏晴对陈默说的那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想起陈景明写在手稿上的,此刻忽然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逃离,是当你看清所有设定好的选项时,还敢打碎那个选择框。
她站在雨里,看着沈浩的车消失在车流中,尾灯像两颗逐渐熄灭的泪。然后她转身,走向相反方向的公交站台,旗袍的下摆被雨水浸得沉重,却意外地贴合着身体的曲线,像一层新的皮肤。
站台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柔和的光圈,林薇看见陈景明站在站牌下,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伞骨上缠着紫色的紫藤花。哲学系的讲座结束了,他走过来为她撑伞,伞面倾斜出一个刚好遮住两人的角度,师妹说话剧改编想把结尾改成苏晴在站台遇见陈景明,两人一起去了敦煌。
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轻轻翻动书页。林薇看着陈景明袖口未掉的草屑,忽然想起《北大博士》里那个在火车站遇见老导师的情节——导师手里拿着两张去敦煌的票,说当年我没敢走的路,现在轮到你了。
师兄,她忽然笑了,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旗袍的莲纹上,你说苏晴回头的时候,看见的到底是陈默,还是......
是她自己。陈景明打断她,伞柄在掌心转了个圈,溅起的水花在地面画出一个圆,就像敦煌的飞天,看似被固定在岩壁上,其实每一道飘带都在朝着自由的方向飞舞。
公交车的灯光从远处驶来,照亮了站台湿漉漉的地面。林薇看着自己映在水洼里的倒影,旗袍上的莲纹在灯光下明明灭灭,像无数个正在绽放的瞬间。她想起书桌上未写完的第十章,陈景明在结尾处写的霁色不是雨停,是在雨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上车前,她从包里拿出那两枚银戒,扔进了站台旁的邮筒。戒圈碰撞的轻响被雨声淹没,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那里没有悦庭酒店的水晶灯,只有敦煌方向的火车正在铁轨上轰鸣,像一首关于自由的序曲。
雨还在下,但林薇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消失了。她跟着陈景明走上公交车,靠窗坐下时,看见沈浩的车又开了回来,停在站台对面。他推开车门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丝绒盒子,在雨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林薇没有回头。她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嘴角微微上扬,像在看一个终于走出故事的角色。公交车启动时,她拿出手机给哲学系师妹发消息:话剧结尾可以改,让苏晴把戒指扔进邮筒,然后跟陈景明说——我们去看敦煌的日出吧。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窗外的雨幕中恰好划过一道闪电,短暂照亮了远处的天际线。林薇知道,真正的霁色,从来不是雨过天晴的那一刻,而是当你决定在雨中昂首前行时,心里悄然升起的那道微光。而她的第十章,终于可以写下那个关于的句号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像一枚细小的冰锥,刺破了凌晨五点半的粘稠寂静。林薇握着手机的指尖尚未回暖,那声轻响却已在耳膜上撞出细微的嗡鸣。恰在此时,窗外的雨幕突然被一道银蛇般的闪电撕裂——并非盛夏那种酣畅的白亮,而是带着铅灰色边缘的冷光,如同旧照片上一道突兀的折痕,将远处鳞次栉比的天际线瞬间显影,又在零点零一秒后吞回浓墨般的云层里。
她下意识地走到窗边,玻璃上凝着的水雾被指尖划出一道蜿蜒的痕迹。雨势并未因之前的收歇而彻底止息,只是化作了细密的雨丝,在路灯的光晕里织成半透明的网。方才那道闪电的余韵还残留在视网膜上,青白色的光斑像某种神秘的符号,在瞳孔深处明明灭灭。她想起陈景明说过,闪电是天空的裂帛声,每一次划破云层,都是天地在交换秘密。
“真正的霁色,从来不是雨过天晴的那一刻……”她对着玻璃上的水痕喃喃复述,呵出的白雾让那道痕迹渐渐模糊。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不是新的消息,而是电量不足的提醒。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自己模糊的面容——眼尾的红痕尚未完全褪去,却有某种亮意在瞳孔里悄然凝聚,像雨后叶尖将坠未坠的露珠,含着易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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