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雾巷的雾还没散，我们就带着工具往松树林走。林默扛着把铁锹，碎花裙女人拎着个装着盐和艾草的布包——她说这两样能驱邪，是以前在孤儿院听老嬷嬷说的。少年把铜铃系在手腕上，铃身的银白毛发一直没放松，像根绷紧的弦。
大哥走在最前面，他的左眼在雾里格外亮，时不时回头叮嘱：“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碰那些鞋子，更别答应任何声音的要求。”
老楼后的松树比想象中茂密，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枝叶交错，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林子里比外面冷了好几度，地上积着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地毯上，却带着股腐朽的湿味。
“昨天她就在那棵树下。”我指着最粗的那棵松树，树干上有明显的新挖痕迹，泥土是松动的，边缘还沾着几根黑色的线，像是从衣服上勾下来的。
林默走过去，用铁锹轻轻扒开泥土。没挖几下，就碰到了硬东西——不是石头，是个金属牌，锈迹斑斑的，上面刻着个字：“丫”。
“是名字？”碎花裙女人蹲下身，用艾草擦去铭牌上的泥，“只有一个字？”
“以前的孤儿院，很多孩子都没有全名，就用小名或者姓氏代替。”大哥的声音有些低沉，“江离的木盒里，泥人也没刻名字。”
林默继续挖，很快又挖出了几块铭牌，上面的字都很简单：“狗蛋”、“阿花”、“石头”……每个铭牌旁边，都埋着一只小小的鞋子，款式老旧，鞋面早已腐烂，只剩下鞋底还能看出形状。
“这些孩子……”林默的声音有些发紧，“是被活活埋在这里的？”
没人回答。但松针下隐约能看到深色的痕迹，像浸透了血，挖开的泥土里还掺着些细小的骨头渣，不是动物的，是人骨。
少年突然按住铜铃，铃身发出“嗡嗡”的低鸣：“有东西过来了。”
我们立刻停下动作，握紧手里的工具。林子里的风停了，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松针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有人在数数。
“嘻嘻……”
一阵孩子的笑声从树后传来，清脆得像银铃，却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出头来，正是昨天那个泥脸女孩，她手里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只用草编的小兔子，歪歪扭扭的。
“你们在找这个吗？”她举起篮子，泥脸上的石子眼睛闪着光，“我编了一晚上呢。”
她的脚边没有红皮鞋，光着脚丫踩在松针上，脚踝处有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
“我们在找院长。”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尽量让声音平静，“你知道他在哪吗？”
女孩的笑声突然停了，泥脸慢慢沉下来，石子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院长？他走了呀。”
“怎么走的？”
“被吃掉了。”女孩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被我们吃掉了。”
我们都愣住了。
女孩咯咯地笑起来，这次的笑声里带着股疯狂：“他总说我们是废物，是没人要的东西，还把不听话的孩子埋在树下……后来我们就趁他喝醉了，把他拖进了地下室，像他对我们那样，一点一点……吃掉了。”
她的嘴角裂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窟窿，隐约能看到细小的牙齿，和二哥眼白上的一模一样。
“你们……”林默的脸色惨白，手里的铁锹差点掉在地上。
“我们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女孩突然指向那些铭牌，“他把我们的名字刻在牌子上，说这样我们就永远属于孤儿院，永远也别想离开……可他忘了，死人也会记仇的。”
她拎着草编兔子，慢慢走近，篮子里的兔子突然动了起来，草叶散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是一截小小的指骨，上面还沾着泥土。
“这个送给你。”她把一只草编兔子递过来，指骨从草叶里掉出来，滚到我脚边，“是院长的，他以前总用这根手指戳我们的头。”
我没接，后退了一步。铜铃在手腕上发烫，铃身的银白毛发缠着我的皮肤，带来一丝刺痛。
“你们不喜欢吗？”女孩的声音沉了下去，林子里的温度骤降，松树上的叶子开始往下掉，像下雨一样，“就像你们不喜欢江离的糖果一样？”
“江离的糖果是甜的。”我说，“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他骗我们！”女孩突然尖叫起来，泥脸裂开更多的缝，黑色的汁液顺着裂缝往下流，“他说会带我们走，却自己做了个漂亮的家，把我们忘在松树林里！那些糖果根本不是给我们的，是给新的‘妹妹’的！”
她指着我怀里的木盒，石子眼睛里冒出红光：“把它给我！那里面有我们的名字！江离把我们的名字刻在泥人里了！”
随着她的尖叫，地上的铭牌突然开始震动，从泥土里慢慢浮起来，在空中旋转，上面的字变得鲜红，像在流血。松树林里响起无数个孩子的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有无数个被埋的孩子正在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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