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路。深夜。
白日里的繁华喧嚣褪去,霓虹依旧闪烁,却透着一股市井的疲惫。
街角一家挂着“老张酸菜鱼”灯牌的大排档,塑料棚子支棱着,几张油腻腻的折叠桌旁零星坐着几个熬夜的司机和刚下夜班的工人。
空气里弥漫着辣椒、花椒、酸菜和地沟油混合的浓烈气味,锅铲敲击铁锅的叮当声混杂着食客吸溜面条的声响,构成最底层的城市夜曲。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停在马路斜对面的阴影里。
王顶光推门下车,拉了拉身上那件印着巨大二次元萌妹的连帽卫衣帽子,遮住半张脸,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晃晃悠悠地穿过马路,径直走向大排档最角落、灯光最昏暗的那张桌子。
桌子旁,已经坐了一个人。
毛亮。
和这嘈杂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灰色工装夹克,身形精瘦,像一截沉默的枯木。
他背对着街道,整个人几乎融进棚子投下的浓重阴影里。面前桌上,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连筷子都没拆。他低着头,额前略长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又像一把收在破旧刀鞘里的、饮血无数的凶刃,收敛了所有锋芒,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死寂。
王顶光一屁股在他对面的塑料凳上坐下,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嫌弃地看了看桌上凝固的油渍,还是拿起桌上廉价的纸巾用力擦了擦,然后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晃眼。
“哟,亮哥,挺会挑地方啊!这酸菜鱼味儿正!就是……”他吸了吸鼻子,夸张地皱眉,“这油味儿有点冲,熏得我二次元老婆都不香了!”他拍了拍卫衣上的萌妹图案。
毛亮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盯着那杯白开水,仿佛那水面上能开出花来。只有放在桌下的、骨节异常突出的右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王顶光毫不在意毛亮的沉默,自顾自地招手:“老板!最大份的招牌酸菜鱼!多加辣!多加花椒!再来两瓶冰啤!”喊完,他才把身体往前倾,胳膊肘撑在油腻的桌面上,压低了声音,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
“老大让我带句话。”他盯着毛亮那被阴影覆盖的脸,“目标:赵炳坤。行动准则:干净,彻底,永绝后患。时限:天亮之前。另外,羊脂玉扳指。还要带句话:老爷子说他……就不配姓赵!更不配活着。”他一字不差地复述着赵山河冰冷如铁的命令,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砸在两人之间沉闷的空气里。“还有,”王顶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老大要……亲自验货。”
毛亮终于有了反应。
不是抬头,也不是说话。只是那杯一直被他手指虚虚圈着的白开水,水面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涟漪。仿佛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阴影中,他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丝。那绝不是笑,更像是一种……确认猎物方位的、野兽般的冷酷回应。
王顶光看着毛亮这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反应,满意地靠回椅背,脸上的笑容又变得玩世不恭起来。这时,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红油翻滚、铺满花椒辣椒的巨大不锈钢盆酸菜鱼,“哐当”一声放在桌子中央,溅起几滴滚烫的红油。又“啪”地拍下两瓶挂着水珠的冰镇啤酒。
“亮哥,甭客气!老大请客!”王顶光笑嘻嘻地拿起筷子,也不管毛亮动没动,自顾自地夹起一大片雪白滑嫩的鱼片,在红油里滚了滚,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却一脸满足:“嘶……过瘾!这味儿,比云栖苑那女人做的鸟食强一万倍!”
他一边吸溜着鱼片,一边开始了单口相声模式,仿佛刚才那杀气腾腾的指令从未发生过。
“你是不知道啊亮哥,”王顶光灌了一口冰啤,咂咂嘴,脸上带着一种夸张的幸灾乐祸,“云栖苑那位‘赵太太’,啧啧,现在可是真把自个儿当根葱了!老大昨晚去‘安抚’了一下,那女人,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一口一个‘山河’,叫得那叫一个甜腻,还真以为自己是金丝雀,被老大宝贝着呢!哈!她也不想想,她那笼子是金子打的,可钥匙……在老大手里攥着!老大想让她飞,她才能扑腾两下,不想让她飞……嘿嘿!”他做了个捏碎的动作,眼神冰冷。
毛亮依旧沉默,只是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拆开塑料包装,动作精准得如同在拆解炸弹引信。他夹起一片酸菜,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还有老爷子!”王顶光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都快飞到毛亮脸上了,“你是没看见!老爷子今晚那眼神!啧啧,看老大就跟看亲孙子……啊呸,本来就是亲孙子!那叫一个信任!那叫一个托付!直接把清理门户的刀塞老大手里了!让老大亲手送炳爷上路!这份信任,这份狠劲儿!老爷子年轻时候肯定也是个狠角色!可惜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瞄了一眼毛亮,“可惜老大身边某些人,跟个闷葫芦似的,屁都不放一个,白瞎了这么精彩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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