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宁夏戈壁滩,风是这里真正的主宰。它不再是春日里带着沙粒嬉戏的顽童,而是变成了一个狂暴的君王,裹挟着亿万年的黄沙,在无遮无拦的天地间肆意奔腾、咆哮。天空被染成一种浑浊的赭黄色,太阳只剩下一个模糊惨白的光晕,悬在沙幕之后,吝啬地洒下微弱的光线。风掠过裸露的岩石和稀疏低矮的骆驼刺,发出尖锐的、永不停歇的嘶鸣,像是无数厉鬼在合唱。
贺兰山风电场巨大的白色风机,平日里是这片荒原上优雅的巨人,此刻却在沙暴中变成了痛苦的舞者。它们庞大的叶片在狂风的抽打下疯狂旋转,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呜呜”声,仿佛巨兽濒死的哀嚎。其中一座位于边缘地带的输电塔,那钢铁铸就的骨架,在持续不断的、方向变幻莫测的狂风撕扯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报告!报告!C区7号塔!倾角超标!倾角超标!!”风电场中央控制室里,刺耳的警报声几乎被淹没在窗外风沙的怒吼中。监控屏幕上,代表7号塔的红色图标疯狂闪烁,旁边跳动的数字显示着它已经严重偏离了垂直基准线。
“该死的!又是侧切风!”值班长老张狠狠捶了一下控制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沙暴前刚加固过的!通知抢修队!快!”
然而,沙暴的威力远超想象。通讯频道里全是“滋滋啦啦”的电流干扰杂音,断断续续传来抢修队队长焦急的吼叫:“…风太大…能见度…不足五米…卡车…根本开不动…兄弟们…靠腿走…太危险…”
就在这时,监控屏幕上,7号塔那代表生命线的红色图标,猛地一跳,然后彻底熄灭!紧接着,主屏幕上代表该区域输电线路的蓝色光带,从中段骤然断裂,变成刺目的红色!
“倒了!7号塔倒了!”老张失声叫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意味着,不仅仅是一大片风机发出的宝贵绿电无法送出,更重要的是,风电场自身维持运转的部分备用电源线路也经过那片区域!如果备用电源中断,整个风电场在极端天气下的监控和基础保障都将陷入瘫痪,后果不堪设想!
几十公里外,靠近风电场边缘的一片背风矮崖下,几顶灰扑扑的蒙古包在风沙中顽强地矗立着。这里是牧民巴特尔的家。蒙古包内,炉火烧得正旺,驱散着逼人的寒意和沙尘的腥气。巴特尔额头上沁出汗珠,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碗熬好的、热气腾腾的褐色汤药,递给躺在厚厚毛毡上的老额吉(母亲)。老人脸色蜡黄,裹着好几层毯子,仍忍不住微微发抖,剧烈的咳嗽让她瘦弱的身躯蜷缩起来。
“额吉,喝了药,暖和暖和…”巴特尔的声音里满是忧虑。这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和沙暴,让老额吉的风湿痛和肺病陡然加重了。
“咳…咳…巴特尔…灯…”老额吉虚弱地指了指头顶。蒙古包里那盏依靠风电场微弱备用线路供电的LED小灯,光线正在急速地明灭闪烁,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发出“嘶嘶”的电流声,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巴特尔的心猛地一沉。没有电,熬药的炉子鼓风机就会停,蒙古包里的暖意会迅速被戈壁的酷寒吞噬,额吉的呼吸机(虽然简陋)也会失效…他猛地掀开毡门,一股裹挟着沙粒的狂风立刻倒灌进来,吹得炉火一阵乱晃。他眯着眼望向风电场的方向,只见天地一片混沌的昏黄,只有远处隐约传来风机那绝望的呜咽。
绝望像冰冷的沙粒,灌满了巴特尔的胸腔。他回头看了看在药罐旁守着炉火、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儿子苏和。十岁的苏和,有着草原孩子特有的黑亮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里也盛满了不安,但他紧紧抿着嘴,没哭也没闹。
“阿布(爸爸)!”苏和突然指着挂在毡包角落的一个东西,“那个!用那个!”
巴特尔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挂在哈那(蒙古包木墙)上的一只风筝。不是常见的燕子或蝴蝶,而是一只用打磨光滑的薄青铜片精心铆接而成的雁形风筝!翅膀和尾羽的线条流畅而有力,带着古朴苍凉的韵味。这是去年秋天,一个路过歇脚的、自称是“收风”的老者送给苏和的,说这风筝能“引风为友”。风筝的尾巴上,用红绳系着三枚小巧的、镂刻着奇异云雷纹的青铜铃铛。
“风筝?这种天气?”巴特尔下意识想摇头,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可看着儿子眼中那近乎固执的亮光,再看看毡包里奄奄一息、灯光即将熄灭的老额吉,一股破釜沉舟的蛮勇冲上了脑门。死马当活马医吧!
“好!苏和,拿上它!”巴特尔吼道,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迅速扯下风筝,又抓起一团备用的、坚韧的凯夫拉鱼线。父子俩顶着能把人掀翻的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矮崖的高处。
风在高处更加狂野,几乎要把人像草屑一样卷走。巴特尔用身体挡着风,半跪在地上,死死抱住苏和的双腿。苏和的小脸被沙砾打得生疼,眼睛几乎睁不开,但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青铜雁风筝高高地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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