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平静得近乎异常的早餐,像一道分水岭,并未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悄然修改了别墅里日常生活的某些细微参数。一种介于“囚禁”与“家”之间的、模糊的灰色地带,开始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显露出其独特的轮廓。
林晚星依旧保持着她的沉默和距离,但她不再像惊弓之鸟般,对陆北辰的每一次出现都竖起全身的尖刺。她开始习惯在固定的时间,看到他出现在餐桌对面,沉默地用餐,偶尔会对林星辰无伤大雅的调皮报以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无奈笑意。
她习惯了他让人送来的、总是恰好符合她口味或身体需要的餐点与饮品。
习惯了他将她和星星可能需要的物品,在她尚未开口时,就已妥帖地放置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习惯了他深夜停留在她门外的、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脚步声离去后,那片随之而来的、令人安心的寂静。
恨意并未消失,它像一块沉在心底的顽石,坚硬而冰冷。但在这顽石的周围,生活的流水正以一种缓慢却不容抗拒的速度,冲刷着,侵蚀着,带来一些……名为“习惯”的泥沙。
这些习惯,无关爱恨,更像是一种在特定环境下,为了生存和维持内心秩序而被迫形成的……适应性妥协。
陆北辰精准地把握着这来之不易的“习惯”。他像一个最高明的驯兽师(如果这个比喻不算冒犯的话),用无限的耐心和持续不断、却又绝不越界的付出,一点点地,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他的照顾,他的……无害。
他甚至开始尝试,将一些更私人化、也更需要信任的环节,交还给她。
这天,家庭医生例行前来为林晚星做身体复查。检查结束后,医生照例需要向陆北辰汇报情况。但这一次,陆北辰却对医生说:“具体情况,直接和林小姐沟通吧,她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个决定,看似微不足道,却让坐在一旁的林晚星微微一怔。
医生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转向林晚星,详细地解释了她的恢复情况,各项指标的含义,以及后续需要注意的事项。语气专业而平等,不再像以前那样,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被监护的、没有自主权的物件。
林晚星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整个过程,陆北辰都只是坐在稍远的沙发上,处理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插话,也没有投来审视的目光。
直到医生离开,他才放下手中的平板,看向她,语气平常地问:“都清楚了?”
林晚星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掌控,没有施舍,只有一种平静的确认。
她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嗯。”
一个字的回应,却让陆北辰的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在将“知情权”和“掌控自己身体的权利”,一点点地,归还给她。这是一种比物质上的照顾,更深层次的尊重。
林星辰是这缓慢演变过程中,最快乐的催化剂。他早已将“爸爸”和“妈咪”同时存在于他的生活里,视为理所当然。他会毫无顾忌地拉着他们两个人的手,要求“我们一起”;他会把在幼儿园得到的小红花,郑重其事地分别贴在爸爸的书房和妈咪的画架上;他会在夜里做噩梦惊醒时,不再只喊妈咪,也会带着哭腔喊“爸爸”。
孩子的依赖和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也是最难抗拒的。
这天下午,林晚星在辅导林星辰做幼儿园的手工作业——用树叶和花瓣拼贴一幅画。小家伙手忙脚乱,胶水涂得到处都是。
陆北辰处理完工作,走过来,在一旁坐下,没有插手,只是安静地看着。
林星辰遇到难题,习惯性地向妈咪求助:“妈咪,这个花瓣老是粘不住!”
林晚星耐心地指导着他。陆北辰的目光,则落在她低头时,那截白皙优美的后颈,和那专注而温柔的侧脸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边,空气中漂浮着青草、树叶和儿童胶水混合的、有些幼稚却无比安宁的气息。
这一刻,没有商界的腥风血雨,没有家族的沉重压力,没有过往的恩怨纠葛。只有最普通的亲子时光,和……一个他曾经以为永远失去、此刻却近在咫尺的……她。
一种混杂着巨大庆幸和深沉渴望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无声地翻涌。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片近在咫尺的温暖光晕。
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他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将那股冲动死死压了下去。
不能急。
一点点都不能。
林晚星似乎感受到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陆北辰迅速移开目光,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指向儿子手中那团混乱的树叶:“这里……是不是可以换个方向试试?”
他的建议有些生硬,甚至算不上专业。
林星辰却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指点,立刻尝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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