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属于十九岁陆北辰的速写本,像一扇被意外推开的、通往时光深处的窗,让林晚星窥见了一个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灵魂。那个灵魂敏锐、恣意,对光影和形态有着近乎本能的捕捉力,与现在这个深沉、冷硬、掌控着商业帝国的男人,几乎无法重叠。
这种认知上的割裂感,在她心中盘桓不去。
她完成了那幅鸢尾花。画面上,淡紫色的花瓣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却又在挺拔的茎叶支撑下,显露出顽强的生命力。这不仅仅是静物写生,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投射。
陆北辰再次出现在阳光房时,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幅完成的画作上。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动——是欣赏,是触动,或许,还有一丝被理解的悸动?他的视线在那几朵鸢尾花上停留的时间,远比平时要长。
然后,他的目光才转向放在矮几上的那本速写本,它依旧摊开在某一页,上面是少年时代的他描绘的、同样在光线下舒展的鸢尾。
他没有询问她看了之后的感受,也没有解释为何要将这本尘封的过往展示给她。他只是沉默地走过去,将速写本合拢,拿在手中,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磨损的皮质封面。那个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珍视的温柔。
“画得很好。”他开口,声音低沉,评论的对象是她的画,目光却依旧落在手中的速写本上。
这句简单的称赞,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格外郑重。
林晚星正在清洗画笔,水流声淅沥。听到他的话,她的动作没有停顿,但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没有回应他的称赞,而是在关掉水龙头、用软布擦拭画笔时,背对着他,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静的语气问道:
“为什么不再画了?”
为什么放弃了那条看起来充满了灵气和可能性的路,转而投身于冰冷枯燥的商业世界?
这个问题,像一枚细针,精准地刺入了陆北辰内心某个被层层包裹、几乎遗忘的角落。
他摩挲速写本的动作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凝滞的沉默。
林晚星没有催促,依旧背对着他,耐心地擦拭着每一支画笔,仿佛刚才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许久,陆北辰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沉郁:
“有些路,不是自己想选,就能选的。”
他没有详细解释是哪条路,是艺术之路,还是别的什么。但这句话里蕴含的无奈与沉重,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陆家的继承人,这个身份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的人生轨迹,容不得太多出于个人喜好的任性。那些飞扬的线条和绚烂的色彩,终究只能封存在少年时代的速写本里,成为一段被割舍的、隐秘的过往。
林晚星擦拭画笔的手,微微一顿。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同样为了家族企业牺牲了个人爱好的男人。只是她的父亲选择了妥协,而陆北辰……他似乎是主动拥抱了那条被安排好的路,并且走到了巅峰,只是代价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刻,她忽然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超越了单纯恨意与怨怼的情绪。那是一种掺杂着些许同理心的…悲悯?尽管这悲悯的对象,是造成她如今境地的“元凶”。
她转过身,看向他。
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本代表着他另一段人生的速写本,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中竟透出几分孤寂。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冷酷无情的陆北辰,而是一个同样被命运、被责任束缚住的,有着遗憾和软弱的普通人。
两人的目光在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气息的空气里相遇。
没有火花,没有温情,只有一种基于对彼此过往某种程度理解的、沉重的静默。
他看到了她画中无声的坚韧与新生。
她窥见了他心底被埋葬的梦想与无奈。
恨,依然存在,像画布底层无法完全覆盖的旧色。
但在这恨意之上,似乎开始覆盖上一层更加复杂、更加……人性的认知。
陆北辰率先移开了目光,他将速写本轻轻放回矮几上,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个……留在你这里吧。”他低声说,语气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托付。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阳光房。
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低头看向那本旧速写本。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证人,见证着一段错位的人生,也悄然成为了连接两个伤痕累累灵魂的、第一件具象化的信物。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粗糙的皮质封面,感受着上面岁月留下的痕迹,心中五味杂陈。
这天晚上,林星辰敏锐地感觉到妈咪和爸爸之间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冷了?吃饭的时候,他偷偷看看妈咪,又看看爸爸,发现爸爸居然在妈咪伸手去够离得稍远的纸巾时,提前一步将纸巾盒推到了她手边。而妈咪……虽然没有说谢谢,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缩回手,而是自然地抽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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