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无声递上的温水,和画布上那片逐渐铺展开的、带着暖意的蔚蓝,像两个并行的符号,悄然改写了别墅里运行的某种底层代码。没有宣言,没有承诺,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对话,但一种新的、更加复杂的“常态”,开始在日常的缝隙中生根发芽。
林晚星没有再退回她的壳里。她开始规律地在阳光房作画,有时是那片未完的天空,有时是窗外一隅摇曳的花枝,有时……是地毯上趴着看书的儿子一个小小的、专注的侧影。她画得很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审慎和试探,笔触时而滞涩,时而流畅,仿佛在通过色彩和线条,一点点梳理着自己混乱芜杂的内心世界。
陆北辰依旧是那个沉默的旁观者,但他存在的坐标,似乎被无形中拉近了一些。他不再仅仅守在门口或远处,有时会在她作画间歇、放下画笔揉捏手腕时,“恰好”出现在阳光房,为她续上一杯温水,或者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她片刻,然后在她重新拿起画笔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的默契。他从不评论她的画,她也从不询问他的来去。交流仅限于最必要的、关于生活琐事的只言片语,通过钟管家传递,或者,在极偶然的情况下,由他直接开口,而她用点头或简短的词语回应。
“温度可以吗?”(指空调)
“嗯。”
“明天医生会来复诊。”
“知道了。”
枯燥,乏味,却奇异地…稳定。
这种稳定,很大程度上源于林星辰。他是联结两人之间那道无形桥梁上,最坚实、也最活泼的桥墩。他会拉着陆北辰的手,把他拽到林晚星的画架前,用炫耀般的语气说:“爸爸你看!妈咪画的是不是超级好看!”他会把自己在幼儿园学到的新儿歌,煞有介事地同时表演给妈咪和爸爸看,要求他们“鼓掌”。他会在晚上,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理直气壮地宣布要睡在“大床”中间,左手牵着妈咪,右手拉着爸爸,仿佛这样就能把两个他最亲近的人,牢牢地绑在一起。
孩子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他的“强制”撮合下,陆北辰和林晚星被迫在物理距离上不断靠近。一起用餐,一起在花园散步(虽然依旧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甚至……一起陪着星星看那些幼稚的动画片。起初是尴尬的、僵硬的,但次数多了,那种不自在似乎也渐渐被一种无奈的、甚至是…一丝极其隐蔽的熟悉感所取代。
陆北辰开始更加留意那些他曾经忽略的、关于她的细节。他发现她画画时,如果陷入瓶颈,会无意识地用笔杆轻轻敲击调色板的边缘;他发现她吃到合胃口的东西时,眉头会几不可察地舒展一下;他发现她夜里虽然不再频繁做噩梦,但睡眠依然很浅,一点细微的动静就能让她醒来。
他将这些发现,不动声色地融入他的“行动”中。在她可能遇到瓶颈的时间,让钟管家送去一些清爽的水果或茶点,打断她的凝滞;让厨房更多地准备那些她曾多动过一筷子的菜肴;他甚至吩咐下去,夜晚别墅内所有的活动都必须将音量降到最低,连巡逻保镖的脚步声都要求更加轻缓。
林晚星并非毫无察觉。她能感觉到周围环境那些细微的、旨在让她更舒适的调整。她也能感觉到,陆北辰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愧疚或掌控欲,里面掺杂了更多她看不懂的、复杂的东西,有观察,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珍惜?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困惑,甚至有些…慌乱。恨意是她熟悉的铠甲,能让她在受伤后有效地保护自己。可现在,这铠甲似乎正在被一种缓慢而持久的温情所侵蚀,让她暴露在一种陌生的、不确定的柔软之中,这比面对冷酷的陆北辰,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这天下午,林晚星在画一幅静物——窗台上一个素白瓷瓶里插着的几支淡紫色鸢尾花。她画得很投入,试图捕捉光线穿过花瓣时那种半透明的质感。
陆北辰处理完工作,习惯性地走向阳光房。在门口,他停下脚步。林晚星背对着他,正微微蹙着眉,对着画布上鸢尾花的花瓣部分,似乎对颜色的呈现不太满意,几次调色都觉得不对。
陆北辰的目光落在她微微绷紧的侧影和那几支在阳光下确实有些难以描绘的鸢尾花上。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他再次出现在阳光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封面的速写本。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最终,他还是走了进去,脚步放得很轻。
林晚星听到脚步声,画笔顿住,但没有回头。
陆北辰走到她身侧,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将那个速写本放在了画架旁边的矮几上。
“这个……”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迟疑,“……或许有点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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