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VIP病房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秒都粘稠而沉重。林晚星在第二天早晨完全清醒过来,身体的疼痛清晰而尖锐,但比疼痛更蚀骨的,是心里那片巨大的、空落落的荒芜。
孩子没有了。
那个与她血脉相连、在她腹中悄然生长了数月的小生命,以最惨烈的方式,离开了。随之而去的,仿佛还有她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和对于逃离的炽热渴望。
她变得异常安静,不说话,不哭闹,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医生来检查,护士来换药,她都像一个人偶般配合,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某处,没有焦点。送来的流食,她也会机械地吃几口,然后大部分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她把自己彻底封闭在了一个无形的壳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包括那个一直守在病房里的男人。
陆北辰几乎寸步不离。他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会议和应酬,将办公暂时移到了病房隔壁的小会客室。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穿着挺括的西装,而是换上了舒适的深色家居服,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带着浓重的阴影,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疲惫。
他试图跟她说话,用他所能想到的最笨拙、最不像他的方式。
“喝点水吗?”他端着温水,声音沙哑。
“伤口还疼不疼?”他看着护士给她换药,眉头紧锁。
“我让厨房炖了汤,你多少喝一点。”他亲自将汤碗端到她面前。
然而,回应他的,始终是沉默,或者一个缓缓转开的、拒绝对视的后脑勺。
她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他宁愿她哭,她闹,她像之前那样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他,指责他,咒骂他。那样至少证明她还有情绪,还有生命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让他所有的努力和悔恨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只剩下一片令人恐慌的空茫。
他知道,她恨他。也许,比恨更深。
第三天,林星辰终于被允许进入病房。
小家伙被钟管家牵着,怯生生地走到门口。当他看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上还打着点滴的妈咪时,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但他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只是挣脱钟管家的手,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到床边。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进妈咪怀里,而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林晚星露在被子外面的、缠着纱布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细弱蚊蚋:“妈咪……你还疼吗?”
听到儿子熟悉的声音,林晚星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儿子那张写满了恐惧和担忧的小脸,干涩的眼眶再次泛起酸意。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只是让嘴角僵硬地牵动了一下。
她伸出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动作迟缓而无力。
“星星……”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妈咪没事。”
这句“没事”听起来如此苍白,连她自己都不信。林星辰看着妈咪虚弱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身子扑到床边,紧紧抱住林晚星的胳膊,仿佛一松手,妈咪就会消失一样。
“妈咪……呜呜……星星好怕……好多血……星星叫你你都不理我……”他断断续续地哭诉着,将这几天的恐惧和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儿子的哭声像一把钥匙,终于撬开了林晚星紧闭的心门。她伸出双臂,将儿子紧紧搂住,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儿子肩头的衣服。母子二人相拥而泣,病房里弥漫着劫后余生却又充满创伤的悲恸。
陆北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当。他看到了林晚星面对儿子时,那不同于面对他的、真实而柔软的痛苦。他也看到了儿子对他的恐惧和疏离(林星辰即使在痛哭,也下意识地背对着他)。
他像一个局外人,被隔绝在他们母子共同构筑的悲伤世界之外。
他默默地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林星辰成了病房里唯一的光。他会趴在床边,给妈咪讲钟爷爷新给他买的故事书,虽然讲得磕磕巴巴;他会用小手笨拙地给妈咪擦眼泪,虽然常常把自己也弄得一脸湿漉漉;他还会模仿张护士的样子,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妈咪喝水,尽管会洒出来大半。
在林星辰稚嫩的陪伴和依赖下,林晚星似乎一点点地从那种彻底封闭的状态中走了出来。她开始会回应儿子的话,虽然依旧简短;她会主动吃多一点东西,为了让儿子安心;她眼神里的空洞,也逐渐被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悲伤和坚韧的东西所取代。
但她依旧不跟陆北辰说话,甚至很少看他。仿佛他只是一个透明的、令人不适的背景板。
陆北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再试图强行靠近,只是沉默地履行着“照顾”的职责。他亲自过问每一餐的菜单,确认每一种药物的效用,甚至在她夜晚因为噩梦惊醒(她开始会做噩梦,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时,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在病房门口,虽然从不进去,只是沉默地守在外面,直到里面的动静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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