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盈坊二楼雅间的门,看似虚掩着留了条缝,像是方便伙计随时进来添酒上菜,实则门后廊柱阴影里,立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他正是这鸿盈坊的坊主,姓钱,旁人都唤他钱老鬼。这钱老鬼在汴梁城经营鸿盈坊二十余年,看似是个只懂迎来送往的生意人,实则是大夏黑冰台安插在汴梁的暗桩,一双耳朵,便是刺探各路消息的利器。
方才赵构与柴进的对话,一字一句,都被他听了个真切。
从赵构点破柴进身份,到二人争执梁山是“替天行道”还是“犯上作乱”,再到赵构抛出那三条如同捆仙索般的招安条件,钱老鬼的眉头,便随着对话的深入越皱越紧。他藏在袖中的手指,飞快地在一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上刻画着,将关键信息一一记了下来——梁山欲招安,赵构提苛刻条件,限十日答复,柴进忧惧难决。
雅间内的炭火盆烧得旺,暖意透过门缝飘出来,却暖不透钱老鬼冰凉的脊背。他知道,这消息若是传到幽州,定能让大夏朝廷对大宋、对梁山的动向,多几分拿捏。
待到柴进拱手告辞,赵构的护卫也跟着下楼,钱老鬼才悄无声息地缩回身子,像一抹影子般飘进了鸿盈坊后院的僻静小屋。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墙角立着个不起眼的青布包袱。
他反手锁上门,将方才记录消息的桑皮纸仔细折好,塞进一根中空的竹管里,又用蜂蜡将竹管两端封死,这才打开墙角的青布包袱。包袱里,是一套黑色的劲装,还有一面刻着“黑”字的令牌。
钱老鬼换上劲装,原本佝偻的身子瞬间挺直,眼神也变得锐利如鹰。他将竹管制的密信贴身藏好,抓起令牌,推门而出。
后院的角门外,早已立着个精壮的汉子。这汉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一身短打,腰间挎着一柄短刀,双腿上绑着一副轻便的甲马,正是黑冰台在汴梁的小头领张二——他也是昔日能日行千里的神驹子马灵的徒弟,得了师父真传,赶路的速度,竟也与梁山的神行太保戴宗不相上下。
“坊主。”张二见钱老鬼出来,低声拱手,语气里满是恭敬。
钱老鬼点了点头,将腰间的令牌抛给他:“速去幽州,把这封密信交给马主事。信里写了梁山招安的内情,干系重大,路上不可有半分耽搁,更不能让旁人察觉。”
张二接过令牌,入手微凉。他瞥见钱老鬼贴身藏着的竹管,心中便知事情紧急,当即沉声道:“坊主放心!弟子这就动身,定在三日内将密信送到幽州!”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到墙角的马厩旁,牵出一匹通体黝黑的快马。这马不比寻常战马,耐力极强,正是马灵当年留下的宝马。张二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又将绑在腿上的甲马催动起来。
钱老鬼看着他的动作,叮嘱道:“避开官道,走太行山的秘道。大宋的暗探最近盯得紧,切莫大意。”
“弟子省得!”
张二的声音落下时,胯下的黑马已经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马蹄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淡淡的蹄印。夜色中,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眨眼间便冲出了汴梁城南的街巷,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钱老鬼站在角门外,望着张二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身。
夜风卷着汴河的水汽吹来,带着几分凉意。他知道,张二这一去,便是千里奔波。而那封藏在竹管里的密信,将会在幽州掀起怎样的波澜,无人可知。
或许,大夏朝廷会借着梁山招安的契机,再给大宋添一把火;或许,赵构的如意算盘,会因为这封密信,彻底落空。
钱老鬼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关上了角门。
鸿盈坊的二楼雅间里,赵构还在凭窗远眺。楼下的喧嚣依旧,灯火璀璨。
暮色四合时,柴进才策马出了汴梁城。晚风卷着汴河的水汽,吹得他墨色袍角猎猎作响,袖中那封写满赵构招安条件的密信,被他攥得纸页发皱,边角都浸了汗湿。
他并未回鸿盈坊的客栈,而是绕着城墙拐进了城南的一处破落驿站。驿站早被金兵烧过一回,只剩半截断墙,墙根下拴着一匹神骏的乌骓马,马背上歪歪扭扭搭着个草垛,草垛旁倚着个精瘦汉子——正是梁山神行太保戴宗。
戴宗听见马蹄声,立刻直起身,两道锐利的目光穿透暮色:“大官人,谈得如何?”
柴进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戴宗,面色凝重地拂去袍上尘土:“赵构那小子,心思深沉似海,招安的条件,苛刻得狠。”他说着,从袖中抽出那封密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且看,这三条规矩,条条都像捆仙索,要把梁山的筋骨尽数缚住。”
戴宗接过密信,借着残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快速扫过。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尽数改编归朝廷、头领交兵权、家眷迁汴梁软禁”这三条时,忍不住低骂一声:“好个阴险的康王!这哪里是招安,分明是要把咱们梁山一锅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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