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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
红潮爆发日
向杰站在他那台沾满暗红色晶尘和不明粘液的第一代外骨骼装甲旁,笨重的防护服已经脱下,挂在装甲手臂上,像一张脱下的皮。
他穿着被汗水浸透的里衬,背对着装甲,手里拿着一块战术平板,屏幕上是不断刷新的伤亡报告和失踪人员名单,红点密密麻麻。
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某个名字上。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检查自己的装备或者说,在借着检查的动作,强行压抑着什么。
年轻的贺峰走过来,他没穿装甲,战术服上同样污迹斑斑,脸上还带着硝烟和疲惫,但比起后来,此刻的他精神焕发,也不是个邋遢的小子。
他掏出一包压得有点变形的烟,抽出一根,滤嘴还算完整,递给向杰。
“来一根?顺顺气。”他语气努力显得轻松,“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检查多少遍了都。”
向杰没接烟,也没抬头,视线依旧黏在那些红色的名字和数字上,声音有些发干:“没什么。”
贺峰把烟叼在自己嘴里,也没点。
他靠在装甲冰冷的腿上,看着向杰紧绷的侧脸,“那不是你的错。”
“我们都没办法。那玩意儿……根本不在任何预案里。接触就晶化?我们能建立隔离线,把后面三个街区的人撤出来,已经……”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向杰突然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绷紧的钢丝,带着濒临断裂的颤音。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看向贺峰,他没说下去,喉咙动了动,把后面的话和某种更汹涌的情绪一起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下颌线咬得死紧。
贺峰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捏在指间,脸上的轻松消失了。
“要我说,就怪那些该死的、不知道从哪个异界缝隙里钻出来的玩意儿!”他语气加重,带试图用愤怒掩盖无力的直率,“你何必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不是神仙!当时那种情况,换谁来能做得更好?我们不都是为了救更多人吗?我们执行,就这么简单!”
“那我们救到谁了吗?!”向杰猛地站直身体,转身和贺峰面对面,声音陡然拔高,在相对安静的掩体后显得有些刺耳。
他手里的平板屏幕因为用力而被捏得微微发光,映亮了他因为激动和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脸,“看看这个名单!!”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瞪着贺峰,仿佛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又或者只是想把自己胸腔里那块名为“自责”和“无力”的巨石砸出去。
贺峰被他的激动震了一下,但没退缩。
他看着向杰通红的眼睛,捏着烟的手指紧了紧,然后缓缓地、很用力地说:“救到了。隔离线后面那三个街区,一千七百四十三人。还有,我们弄清楚了那鬼东西的一部分特性,用命换来的情报。以后的人,会拿着这些情报,救更多。”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却更沉,“你是想害人吗?被‘全是我的错’这种念头压垮了,那才是害了接下来还指望你带队的兄弟。我们选这条路,不就是为了在没办法里找出办法,尽量多救一个是一个吗?”
向杰死死地盯着贺峰,呼吸粗重。远处的红潮边界又传来一阵更密集的晶体碎裂声。
警报器短促地响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良久,向杰肩膀那股绷紧到极致的力道,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移开视线,再次看向手中的平板,那些刺目的红点依旧在。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贺峰的肩膀,力道很重。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平板屏幕锁闭,转身,开始沉默地、第六次检查起那套挂在装甲上的防护服。
贺峰看着他的背影,把手里那根始终没点燃的烟,慢慢折成两段,扔进旁边的回收箱。
他们从冰岛的机场起飞,已经八个小时了,他们才经历了一场红潮攻防战,现在在去救援收到辐射的地块上,对于红潮的特性他们还是了解得太少。
为此需要付出很多人命作为代价。
现在幸存的一些人又马不停蹄地去到附近进行救援作业。
向杰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红海之碑附近的科研站,那里是研究红海之碑和红潮的第一线,但不知为何,明明红潮的爆发点离那里有百公里之远,却还是收到了牵连,从红海之碑中溢出了无数和红潮相同的红色液体,并且急速膨胀,科研站被很快吞没了。
信号灯由红转黄,这是准备的意思。
向杰停止了检查,利落的穿上了防护服,爬进了装甲中,界面亮起。
面前紧闭的舱门缓缓打开,强烈的气流席卷其中。
遥远纯白的地面上,一片猩红刺痛着所有人的眼,像是大地正在流血。
灯光转绿。
舱内一侧,数个密封集装箱在电动履带的稳定输送下,滑向敞开的舱门边缘。抵达边缘的瞬间,箱体底部的磁性锁扣解除,内置的降落伞包在极短时间内自动激发。
几朵硕大在下方绽放。
集装箱摇晃着,开始缓慢而稳定地朝着预定着陆区。
“行动部队,准备离舱!” 指挥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头盔内响起,压过了狂暴气流的嘶吼。
排列成两列的装甲微微前倾,做出标准的空降预备姿态。
“第一列,跳!”
没有犹豫。排头的两台装甲同步向前迈出,毫不犹豫地踏出舱门。
“第二列,跳!”
又是两台,紧随其后。
向杰和贺峰位于第一列中段,轮到他们时两人同步的踏出机舱。
瞬间的失重后,是扑面而来的云层。
目镜上的高度读数疯狂下跌。
下方,那景象比在高空俯瞰时更加骇人:广袤无垠的纯白冰原,如今被一片不猩红粗暴地撕裂。
隐约能看到其下被覆盖的建筑轮廓和科研设备残骸。
更远处,红海之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碑体下方与那片猩红液体完全融为一体,仿佛液体正是从其基座无穷无尽地“生长”出来,如同大地涌出的脓血,正缓缓吞噬着人类的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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