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在程墨最后承认了陈末存在之后,关于陈末的档案又出现了在数据库之中。
他的生命通过异常得到了延续,程墨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任何人。
他也不准备告诉任何人了,就当做是将错就错。
但就在程墨准备开车离开时,之前买书订阅的废墟,居然更新了一篇尾声。
上面的文字正事无巨细的描述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为什么故事还在继续呢?
看着不停增加的文字,“这不可能……”
踩下刹车,他不得不。
却发现下一秒,自己瞬间来到了一片漆黑的空间,但并不是完全的漆黑,无数幻灯片般闪过的画面中,无数世界在他眼前被建立,被重组。
有浩瀚星空,有遥远未来,有压抑的科技都市。
无数世界,无数面容,无数正在抵达顶点的冲突与情感,在他眼前被粗暴地建立,又瞬间被更粗暴地重组,最终无一例外,滑向湮灭的深渊。
毁灭的方式千奇百怪。
这里没有声音,只有画面狂暴的冲刷,和庞大无匹的寂静回响。
“这里……又是哪里?”程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中微弱地回荡,没有被那些闪烁的画面吞噬,显得格外突兀。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命名这里,程墨。”
“我没有在写了,明明。”那声音继续,更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今天洗了澡,想喝点牛奶,但没有牛奶了。我今天已经写满了四千字,指标完成了,我可以不用再写了,关掉了文档,已经准备躺下了。”
程墨深吸一口气:“意思是我还是在故事里。”
“是的。”声音肯定道,“我们甚至可以像这样交流。是不是很讽刺?我笔下的人物在质问我为何他还在故事里。”
“我能感到你没有恶意。”程墨说,这些闪烁的世界碎片,与创造者的状态息息相关。
“我今天发觉的时候,文档里已经出现了这些文字,我还发现,我停不下来这一切,程墨。”
那些毁灭画面的闪烁频率似乎随着他的话语加快了些,“你看到的这些我倒是都有印象,都是我写过的东西。开头,设定,自以为惊艳的转折,杂糅了各种我喜欢的元素,精心设计,然后……半途而废。它们都是我被灵感击中后,狂热地建立,又因各种借口,时间不够,状态不好,无人喝彩,自我怀疑,而被抛弃。”
程墨的目光掠过一幅定格的画面:一个少女在开满奇花异草的山谷中回头,眼神清澈,她身后的小径却已开始模糊。
“那为什么它们的结局……都是毁灭?”
虚空沉默了片刻,只有画面无声地生灭。
“因为我没能坚持下去。”声音低了下去,浸透了一种缓慢煎熬后的枯槁。
“我真的感觉……我是个废物。我给了他们开始,给了他们名字和一段人生,然后我就离开了。我把他们冻在了某个危机时刻,或者某个平淡清晨,再也没回去。时间在我离开的地方停滞,然后……坍塌。除了毁灭,停滞的世界还有什么别的结局吗?没有人看,我根本坚持不了,我写了好多,没有人在看,没有人在看,没人理解我。”
“我不觉得自怨自艾会有帮助。”程墨说,语气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他正目睹无数毁灭,奇异的是,最初的惊悚过后,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理解逐渐浮现。
“我知道。”创造者苦笑,“但是我太孤独了,程墨。我想和谁说说话,不是现实中那些问我‘最近在忙什么’的人,是想有人能懂这些世界诞生时的我的狂喜,和抛弃它们时那种掐灭自己一部分的冰冷。我想有人明白我创作时的喜悦,我想像明白这些的人分享,但根本没有人在,毁掉一个世界,哪怕只是纸上的世界,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哪怕它只存在于我的硬盘和脑子里,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太难熬了,太孤寂了。”
“我在这里。”程墨说。
虚空中的画面闪烁,似乎微微紊乱了一瞬。
“……你在这里。”声音里有一丝极细微的震颤,“谢谢。”
“那按照你的说法,我应该也是你某个故事里的角色?一个尚未被‘废弃’的?”
“很不幸,是的。”声音回答,“你和陈末,以及你们正在经历的这个‘发现故事在自动延续’的诡异事件,是我昨晚睡前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我甚至没来得及把它变成正式的大纲。但它自己活了,在我停止输入之后。这比直接废弃更让我不知所措。”
声音继续说道:“我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感受。如果发现自己的所有一切,喜怒哀乐,记忆追求,甚至此刻的思考,都源自另一个存在的虚构,那该会多么令人崩溃。”
程墨:“我不会思考那么多,不会把‘我是否存在’当作首要问题。思考那个,对我眼下的处境没有帮助。”
声音:“因为你一直在思考‘故事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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