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小时前,他出发前还确认过陈末的地址和基本信息,虽然简单,但确实存在档案记录。他甚至记得备案照片上那张略显青涩的脸。
程墨猛地抬头,透过后车窗,望向文创园的方向。夜色中,那片建筑群只有零星灯火,他方才离开的那栋楼,三楼的那扇窗……此刻,一片漆黑。
没有灯光。
没有犹豫,他调转车头,油门猛踩,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几分钟后,他再次冲进那栋楼。楼道里灰尘的味道依旧,声控灯依旧时好时坏。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三楼,停在307门前。
门紧闭着。漆皮剥落的样子,和记忆中一样。
他抬手,用力敲门。
“陈末!开门!”
没有回应。没有键盘声,没有脚步声。只有空洞的回响在楼道里荡漾。
程墨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抬脚踹向门锁旁边。
老旧的门不堪重击,门框处木屑崩裂,门向内弹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摸到墙上的开关,“啪”一声按下。
日光灯管闪烁了几下,惨白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空无一人。
不,不止是“没有人”。
是空荡。
现实被篡改了。不是记忆出错,是现实本身在他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内,被无声无息地“覆盖”或“修正”了。陈末这个人,连同他存在过的痕迹,被从这个世界上悄然抹去。
只有他怀里的有划痕的硬盘还在提醒他,陈末存在过。
“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吗?”
程墨像是突然想清楚了什么一样冲出门,回到车上,急速驶出。
引擎发出低吼,撕裂夜的寂静。
车子不再驶向熟悉的城市灯火,而是拐上一条通往郊野的公路,然后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一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浓重深邃的山林。
盘山公路像一条灰色的带子,在车灯切割出的有限光柱里蜿蜒攀升。
两侧是黑沉沉的树影,枝桠交错。
越往上,空气越冷清,人烟越稀薄,连导航的信号都开始变得飘忽。
程墨紧握着方向盘,硬盘就在副驾驶座上,随着颠簸微微晃动。
他的目的地,是废墟中的,陈末母亲所在的南山疗养院的位置。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灯照亮前方:书中提到的位置,没有锈蚀的大门,没有荒草湮没的碎石路,没有破败阴森的筒子楼废墟。
而是一栋精致的自建房。
白墙灰瓦,样式简约而现代,带着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田园风格。
房子不大,两层,有一个打理得整齐干净的小院,院子里甚至还有几簇在夜色中看不清品种的花草。
窗户是崭新的铝合金窗,拉着素雅的窗帘,其中一扇窗后透出温暖柔和的灯光。
程墨推开车门,山间冰冷的空气涌来。他拿起硬盘,关上车门,走向那栋透着温暖灯光的房子。
院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小径铺着碎石,踩上去沙沙作响。
他走到房门前,抬手,犹豫了一瞬,然后敲响了门。
片刻后,门开了。
门内站着的,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衣着整洁朴素的妇人。
她的目光在程墨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他手中那个陈旧的硬盘上,像是确认了什么。
“你好,‘陈末’。”程墨说道。
“进来吧。”她的声音不高,侧身让开了门。
“我知道你会来,”她先开了口,声音依旧平稳,“或者说,我不希望你这样的人出现。”她的目光再次瞥向被程墨放在身旁的硬盘。
“我知道了。”程墨说道。
“你知道了什么?”
“为什么最后陈末会想起那个婴儿的故事了。”
“喔?”
“因为是真正的作者想让他想起来,这才是为什么陈末觉得自己也是笔下的角色,为什么感觉他的母亲字里行间都陪伴着他,因为他的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真正的陈末,作为那个婴儿,早就死了。”
一个母亲,用毕生的悲痛为孩子构建了一个延续存在的虚构宇宙。
“这一切,都是源于你无法接受失去陈末的痛苦,构建出来的故事,你想让所有人都接受陈末是真实存在的现实,他过得很糟糕,童年不幸福,但他还是努力的活着,他存在着,但你忘了一个事实,书本身就是人所创造出来的,我了解陈末也通过这本书,不管文本多么让人信服,也都是有一个创造者在写。”
妇人释然的说道:“你确实都知道了,只不过在网上看到他们讨论陈末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
“你还是第一个,找出这个答案的人。”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程墨:“我不是想骗谁……我真的不是。我只是……只是想有个地方,让他还能‘在’。哪怕只是在故事里,在别人的谈论里,在一本书的字里行间……只要还有人记得‘陈末’这个名字,记得他‘经历’过什么,为他的痛苦揪心过,为他的寻找困惑过……他就没有完全消失,对不对?他就……不算白来这世上一趟,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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