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六
儿子,
昨夜又梦见你爸爸了。还是雨天,他站在门外的水洼里,不说话,只是指着我们家的方向。我想问他指什么,梦就醒了。
今天白天总觉得房间的墙角……颜色比别处深一点,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阴影。我擦了又擦,护士说那是光照的缘故。也许是吧。
我试着像医生说的那样,记录“积极的事”:早餐的粥熬得很烂,中午的阳光在墙上爬了十厘米,护士小周今天扎的辫子很好看。
可是小末,妈妈写这些的时候,总觉得笔尖下的格子……在微微移动。是手抖吗?
照顾好自己。
妈妈
信件七
救救我。
它们不是声音,是……重量。从墙壁里面透出来的,沉甸甸的,压在我的眼皮上,压在我的胸口。我睁开眼,天花板离我那么远,又那么近,像要塌下来。
走廊不是直的。我知道他们都说它是直的。但我夜里去洗手间,总觉得它变长了,拐了个弯,或者……多出了一段台阶。我不敢告诉医生,他们会给我加药,加更多的药,让我睡,睡过去就安全了吗?梦里也有墙。
小末,如果妈妈有一天说胡话,说墙里有东西,说走廊走不完,你千万别信,也别怕。那只是妈妈脑子里的病在说话。你记得妈妈好的样子,记得吗?
快回信。
信件八
今天广播里放老歌,《甜蜜蜜》。跟着哼了几句,心里难得松快一点。
午饭有红烧豆腐,我吃了大半。同桌的老李头讲他孙子会走路了,笑得缺了门牙。
你看,妈妈还能感受到这些,是不是说明……我没病?我好想来见你,抱抱你,儿子。
可是,可是当歌声停下,碗筷收走,老李头回房午睡,那种寂静……就又来了。它不是安静的静,是……等待的静。仿佛所有的东西,桌子、椅子、我喝水的杯子,都在屏息等着什么。
等什么呢?
给我写信吧,说说你那边的事,随便什么事都好。
爱你的妈妈
信件 九
不要害怕,我一直陪着你,陈末,你要启迪自己的精神,当黑暗来临的时候, 你要走进你自己的道路里。
我这么表达你能明白吗,儿子?
如果不能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你累了就闭上眼睛吧,躲进我怀里,尽管休息吧。
我不会离开的。
信件十
我的孩子,
最近,那些声音、影子、扭曲的走廊,好像都离我远了些。不是消失了,而是……我不再那么用力地去对抗它们了。我累了。
我接受我的大脑会编造这些来折磨我。我接受我可能永远无法区分哪些是药效的幻觉,哪些是疾病的呓语,哪些是……(墨水点,停顿)或许存在的、别的什么。
我唯一还能紧紧抓住的“真实”,就是你。
是你小时候发烧,贴在我颈窝滚烫的额头;是你第一次写出自己名字时,骄傲亮晶晶的眼睛;是哪怕在我最混乱、最伤你的时候,你哭着喊出的那声“妈妈”。
这爱不是墙壁能吞掉的,不是幻觉能扭曲的。它是我在这片废墟里,找到的最后一堵不会塌的墙。
所以,不要为我难过,小末。如果我的痛苦、我的恐惧、我这些颠三倒四的信,能像堤坝一样,替你挡住一点来自世界(或者来自我们血脉深处?)的寒意与疯狂,那它们就有了意义。
忘记那个掐你脖子的疯女人。
记住那个在公园里,笑着看你追蝴蝶的妈妈。
我永远爱你。这份爱,是真实的。
妈妈
信件十一
小末,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到底有没有给我回过信件?!他们说你没有给我写过信!你到底给我写过信吗?
我的儿子,他们说你来看过我,和我散步,带我去晒太阳。
还是说那些人把你给我的信扣下了!
对!一定是!
我分不清楚了,这样,我会把这封信托一个人悄悄带出来给你。
如果你收到了,下一次你回信的时候,就在右下角画上一个勾吧。
我的儿子,我最后的希望。
最最最最爱你的妈妈
陈末的最终注释(扫描件后附):
书写完后,我甚至想过删掉所有文档,但是第二天就又都复原了,我想要烧掉我写到那些注释,但只要任何火焰一靠近这本书就会自己熄灭。
是你吗,我的幽灵?
这就是全部。
我把这些放在这里。
连同李无应的冰冷分析,我自己的混乱呓语。
这就是我的《废墟》。
你们的,又在哪里?
—— 陈末(如果这个名字还有意义的话) 一个不是献给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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