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张芝麻饼码进竹篮时,指腹被烫出个红印。她往指尖哈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案上的账本,“西门府”三个字旁边,第三道红圈刚画完,墨汁还泛着潮气。
“媳妇,该出摊了。”武大郎蹲在门槛边系草鞋,粗布裤脚沾着晨起的露水,膝盖处的补丁被他缝得歪歪扭扭——那是昨天被恶奴踹的地方,此刻还泛着青。
潘金莲抬头瞪他:“腿不疼了?”
武大郎手一顿,嘿嘿笑了两声:“不疼,俺贴了媳妇给的药膏,好利索了。”他说着往竹篮里塞了块粗布,“垫着点,别让饼被露水打潮了。”
潘金莲没理他的话,抓起账本往他怀里一塞:“今天不去街口,去县衙后街。”
“啊?”武大郎愣住,“那儿不是张屠户的地盘吗?他前儿还说……”
“说再往他门口摆摊,就掀了咱的篮子是吧?”潘金莲弯腰拎起竹篮,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那是她用前几日攒的钱打的,特意让银匠錾了圈花纹,“他敢掀,我就敢把他缺斤短两的账本摔他肉案子上。”
武大郎眼睛瞪得溜圆:“媳妇,你咋……”
“昨儿去买肉,见他给李秀才称的五花肉,秤杆翘得比旗杆高,给王婆称的却是带骨头的,秤砣压得低低的。”潘金莲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她眼里的光,“我让三郎(王二家的小子)蹲了半天,记了满满三页纸。”
武大郎攥着账本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可、可他是西门庆的表舅……”
“西门庆?”潘金莲嗤笑一声,把刚出炉的红糖糕往竹篮里放,“他昨儿派人来订五十个夹肉卷饼,说要给新纳的小妾摆宴席,我还没答应呢。”
她故意把“小妾”两个字咬得重,眼角余光瞥见武大郎的耳朵红了。这老实人,每次听见西门庆的名字就紧张,偏生又嘴笨,只会把“俺媳妇说得对”挂在嘴边。
刚拐过街角,就见张屠户叉着腰站在肉案子前,围裙上的油星子亮得晃眼。“武大郎,你敢往这儿摆?”他手里的剔骨刀往案板上一拍,“当俺前儿说的是屁话?”
潘金莲把竹篮往地上一放,没等武大郎开口就往前迈了步:“张屠户,借你的秤用用。”
张屠户愣了:“你要干啥?”
“给街坊看看你的秤准不准。”潘金莲从竹篮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用铜钱校准过的秤砣,“王婆昨天买的二斤肉,回家称了只有一斤七两;李秀才买的三斤,足称不说,还多饶了二两——都是街坊,凭啥两样对待?”
周围立刻围拢了几个买菜的妇人,七嘴八舌地接话:“可不是嘛,我前儿买的排骨,净是骨头!”“他给有钱人称肉就多给,咱买就少秤!”
张屠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挥着刀就要过来:“你个小娘子敢胡吣!”
“我这儿有账。”潘金莲翻开账本,哗啦啦翻到记着的那页,“三月初六辰时,李秀才,五花肉三斤,实收三百文,多给二两;三月初六巳时,王婆,肋排二斤,实收二百文,短秤三两……”
她的声音清亮,每个字都像往张屠户脸上扇巴掌。张屠户的刀举在半空,愣是没敢落下——周围的唾沫星子都快把他淹了。
“你、你等着!”他撂下句狠话,拎着刀就往后院跑,八成是去搬救兵了。
武大郎拽了拽潘金莲的袖子,声音发颤:“媳妇,咱快走吧,他肯定去叫西门庆了。”
“走啥?”潘金莲把卷饼摆开,香气瞬间散开,“咱的饼还没卖呢。”她往武大郎手里塞了个红糖糕,“尝尝,今早新做的,放了桂花。”
武大郎咬了口,眼睛亮了:“甜!比上次的还甜!”
“喜欢就多吃点。”潘金莲看着他嘴角沾着的糖渣,忍不住伸手擦了擦,指尖触到他皮肤时,他猛地往后缩了缩,耳朵红得快滴血。
正笑着,就听街尾传来马蹄声,西门庆带着四个恶奴,骑着高头大马冲了过来。马鞭子甩得啪啪响,惊得路人纷纷躲闪。
“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表舅?”西门庆翻身下马,锦袍上的金线在日头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扫了眼潘金莲,眼神像钩子,“哟,这不是武大郎的媳妇吗?怎么,饼卖不出去,改行当泼妇了?”
潘金莲把武大郎往身后拉了拉,翻开账本怼到他眼前:“西门大官人来得正好,看看你表舅的‘生意经’——给富户多给肉,给穷户短秤,这就是你西门府教的规矩?”
西门庆的脸沉了沉:“一个卖饼的,也敢管起我西门府的事?”他冲恶奴使了个眼色,“给我掀了她的摊子!”
两个恶奴刚要动手,就被潘金莲一脚踹在膝盖上,“哎哟”一声跪在了地上。她这几下是跟着王二家的武师学的,虽不致命,却够疼。
“西门大官人,”潘金莲拍了拍手上的灰,“你要是想闹事,我不介意把你强抢民女、偷税漏税的账,也念给街坊听听。”她晃了晃账本,“这里记着你去年强占李寡妇的宅子,今年三月欠了县衙的商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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