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家接风宴上的暗流涌动,如同紧闭门窗的室内划过的一丝微弱电流,虽未引燃明火,却让敏感的人肌肤泛起战栗。而这丝战栗,正以最快的速度,传导至汉东某些最隐秘的神经末梢。
接风宴后的第二天下午,祁同伟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关于全省治安重点区域排查的报告,桌上的保密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没有显示姓名,只有一串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祁同伟的目光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冷意。他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语气瞬间切换成带着恰到好处恭敬的模式:
“赵总,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赵瑞龙那惯常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腔调,而是一个略显急促和低沉的声音:“祁哥,是我。说话方便吗?”
是杜伯仲,赵瑞龙最信任的白手套和“秘书长”。他亲自打来电话,且语气如此,意味着赵瑞龙已经失去了哪怕表面上的从容。
“杜总,请讲,我办公室就我一个人。”祁同伟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祁哥,龙哥想见你一面,就现在。地方老规矩,‘湖畔茶舍’。”杜伯仲的话言简意赅,透着不容拒绝的急切。
“现在?”祁同伟故意流露出些许为难,“我下午还有个厅内的案情分析会……”
“祁哥!”杜伯仲打断了他,语气加重,“会可以推迟。龙哥的心情……不太好。沙瑞金来了之后,很多事情不对劲。尤其是大风厂那个烂摊子,不能再拖了。你必须来一趟。”
祁同伟沉默了几秒钟,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才仿佛妥协般叹了口气:“好吧,我跟副厅长打个招呼,把会议推迟。我四十分钟后到。”
“好,等你。”杜伯仲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连一句客套的废话都没有。
放下电话,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赵瑞龙的焦虑,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这很好,对手越慌乱,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他的计划就越容易推进。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平静地告诉秘书,下午的会议因临时有重要公务需要处理,推迟到明天上午。然后,他起身,走到衣帽架前,换上了一件更为休闲的夹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镜中的男人,目光沉静,表情掌控得滴水不漏。
四十分钟后,祁同伟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位于郊外一处僻静人工湖旁的“湖畔茶舍”后院。这里名义上是个高级茶舍,实则是赵瑞龙旗下众多不公开营业的私人会所之一,专门用于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环境清幽,戒备森严。
杜伯仲已经等在门口,他穿着一身中式褂子,脸上堆着笑,但眼神里却藏不住一丝焦灼。“祁哥,来了,龙哥在里边等您。”他亲自引着祁同伟,穿过几重曲径通幽的廊道,来到最里面一个临湖的包厢。
包厢门推开,一股浓郁的雪茄烟味混合着顶级普洱的醇香扑面而来。赵瑞龙背对着门口,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穿着价格不菲的休闲服,但身形似乎比祁同伟记忆中略显臃肿,那头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似乎没有完全掩盖住几缕新生的灰白。听到开门声,他并没有立刻回头。
“龙哥,祁厅长到了。”杜伯仲轻声通报。
赵瑞龙这才缓缓转过椅子。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标志性的、混合着傲慢与玩味的笑容,但仔细看去,眼袋有些浮肿,眼白带着几缕血丝,那笑容也显得有些僵硬,不如往日那般挥洒自如。
“同伟来了,坐。”赵瑞龙随意地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自己则拿起桌上的雪茄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雪茄头,动作刻意显得从容,却透着一股压抑的烦躁。“尝尝这茶,新到的老班章,味道正。”
祁同伟依言坐下,杜伯仲立刻为他斟上一杯橙红透亮的茶汤。祁同伟端起小巧的茶杯,放在鼻下轻轻一嗅,然后分三口缓缓饮尽,赞道:“好茶,气足韵长,龙哥这里总是有好东西。”
“好东西?”赵瑞龙嗤笑一声,将修剪好的雪茄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重的烟雾,隔着烟雾眯眼打量着祁同伟,“同伟啊,现在这汉东,好东西怕是越来越难搞喽。”
他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也沉了下来:“沙瑞金来者不善啊。视察你公安厅,给你戴高帽;侯亮平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调过来,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这阵势,你祁大厅长不会看不明白吧?”
祁同伟放下茶杯,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龙哥,沙书记新官上任,烧几把火是常态。侯亮平过来,也是正常的人事调动。我们不必过于敏感……”
“不必敏感?”赵瑞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戾气,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具哐当作响,“祁同伟!你他妈跟我装什么糊涂!沙瑞金在干部大会上说的那些话,‘刮骨疗毒’、‘清除顽瘴痼疾’,是说给谁听的?侯亮平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他就是一把刀,现在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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