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办公厅那个程式化的慰问电话,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虽不汹涌,却预示着水面下的不宁。裴书文(祁同伟)放下听筒,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敲击着。组织的关怀到了,这意味着他“病休”的消息已正式在汉东省高层圈子里传开。接下来,将是各路人马的试探与观望。
果然,不到半小时,书房的座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尾号带着某种不言自明的显赫。裴书文的心微微一提,能直接打通他这个家里书房电话的,绝非寻常人物。他稳了稳呼吸,让声音保持那种中气不足的沙哑,接起了电话。
“喂,哪位?”他问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病人被打扰时的不胜其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沉稳,却自带一股久居上位者威严的老年男声,这声音透过听筒,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其主人的分量:“同伟同志吗?我,赵立春。”
裴书文的脊背瞬间挺直,尽管对方看不到,但他脸上还是迅速切换成了恭敬乃至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神情。赵立春!虽然即将调离,但依旧是副国级领导,是汉东省过去多年真正意义上的“天”。他亲自来电,其意味远比办公厅的程式化问候要深远得多。
“赵书记!”裴书文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激动和更重的“虚弱”,“怎么敢劳您亲自打电话来?我这点小病,惊动您了,实在是……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刻意将姿态放得极低,充分表现出对老领导的尊崇。
“哎,话不能这么说。”赵立春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长辈关怀子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听说你病倒了,还是心脏方面的问题,我很担心啊。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严不严重?”
“谢谢老书记关心!”裴书文语气感激,“刚做了初步检查,医生说是心肌炎前兆,主要还是前段时间工作压力太大,积累下来的,让绝对静养。让老领导您挂心了,我真是……” 他将病因再次归结于“工作压力”,这是一个安全且无法证伪的理由。
“压力大,说明你责任心重,工作是努力的。”赵立春先定了性,随即话锋微转,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不过同伟啊,工作要讲究方式方法,也要注意节奏。特别是现在这个时期,沙瑞金同志马上就要到任了,省委班子要保持稳定,公安厅这一摊子,更是重中之重,出不得半点乱子。你这一病,厅里的工作,会不会受影响啊?”
来了!真正的重点来了!看似关心工作,实则是敲打和施压,提醒他祁同伟的位置和职责,以及“稳定”的重要性。这“稳定”二字,意味深长。
裴书文心中冷笑,脸上却愈发恭敬:“老书记教导的是!厅里的日常工作,我已经安排王海同志暂时主持,他是个老公安,经验丰富,出不了大岔子。重大事项也会随时向育良书记和我汇报。请您放心,我一定尽快把身体养好,绝不耽误工作,更不会在沙书记到任的这个关键时期,给省委添乱!”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明工作已有稳妥安排(王海主持,高育良把关),又再次强调“关键时期”,暗示自己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后表态绝不“添乱”,姿态摆得很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三秒,赵立春才缓缓开口,语气似乎更满意了些:“嗯,你有这个觉悟就好。育良同志办事,我是放心的。你安心养病,不要有思想包袱。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给瑞龙打电话,或者让小刘(指他秘书)转告我也行。”
“小刘”是赵立春的秘书,这话既是表示关怀,也是一种无形的掌控——你的情况,我随时能知道。
“谢谢老书记!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裴书文再次表达感激,语气诚恳。
“好,那你休息吧。保重身体。”赵立春说完,便挂了电话,干脆利落。
放下电话,裴书文后背的寒意才慢慢散去。与赵立春的通话,看似平和,实则每一句都暗藏机锋。这位老江湖,显然对他突然病休以及叫停针对陈海的行动有所警觉,这次来电,既是关怀,更是警告和稳住他。那句“可以直接给瑞龙打电话”,更是将他和赵家捆绑的意图表露无遗。
“看来,赵家这艘船,不是我想下就能下的。”裴书文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赵立春亲自出面施压,意味着风险等级又提高了。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这时,书房外传来开门声和吴妈问候的声音,是梁璐回来了。比预想的要早。
裴书文收敛心神,将赵立春来电带来的压力暂时压下。眼前的重点,是晚上与梁璐的“聊聊”。他需要利用下午的时间,进一步构思谈话的策略。
他走出书房,恰好看到梁璐正将外套递给吴妈。她似乎心情不算太坏,至少脸上没有出门时那股子显而易见的戾气。
“回来了?”裴书文主动打招呼,语气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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