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好谈谈吧。”
裴书文(祁同伟)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寂静的餐厅里,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维持了近半个晚餐时间的、脆弱的平静。
梁璐拿着筷子的手明显顿住了,夹起的一根青菜悬在半空。她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裴书文,那眼神里混杂着戒备、讥讽,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复杂情绪。她似乎想看看,这个突然变得“不一样”的丈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谈?”梁璐嘴角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将青菜放入碗中,却不再动筷,“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谈你怎么步步高升?还是谈我怎么人老珠黄?” 话语里的刺,毫不掩饰地竖了起来。
若是以前的祁同伟,听到这种话,要么是暴怒反击,要么是冷漠以对,最终不欢而散。
但裴书文没有。他迎着她的目光,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闪躲,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习惯了激烈对抗的梁璐感到一丝不适和……莫名的压力。
“不谈那些。”裴书文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些陈年旧账,翻来覆去,除了彼此伤害,没有任何意义。璐璐,我想谈的,是现在,是将来。”
他再次用了“璐璐”这个称呼,语气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梁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摆出了一副防御和聆听的姿态,但脸上的讥诮并未褪去:“哦?现在?将来?祁大厅长是又有了什么新的高见,还是看上了哪个更高的位置,需要我和我父亲再去为你铺路?”
这话极其刻薄,几乎是在揭祁同伟过去依靠梁家上位的伤疤。
裴书文的心中掠过原主残留的一丝刺痛和愤怒,但他迅速将其压下。他知道,这是梁璐的习惯性反击,是她的保护色。他不能上当。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真实的、沉重的疲惫,不仅仅是因为“病”,更是因为这具身体承载的、不堪回首的过往。“璐璐,”他看着她,目光坦诚得让梁璐感到心惊,“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像个丈夫吗?”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也太过直接,完全出乎梁璐的预料。她设想了无数种祁同伟可能的说辞,或是辩解,或是要求,或是新一轮的争吵,却唯独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近乎忏悔的问题。
她愣住了,脸上的讥诮凝固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混乱。她张了张嘴,想习惯性地用更刻薄的话怼回去,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裴书文没有等她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个字都耗费着他极大的力气:“不像。我知道。从一开始,就不像。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一场由怨恨、算计和交易堆砌起来的错误。”
他如此直白地承认“错误”,让梁璐的心脏猛地一缩。多少年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却从未有人如此赤裸地揭开这层遮羞布。
“你恨我,我知道。”裴书文继续说着,目光没有离开梁璐的脸,仿佛要将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你恨我当年为了前途,在操场上那一跪,毁了你对爱情的所有幻想,也绑住了你的一生。你用你的家庭,你的控制,来报复我,来证明即使我爬得再高,也永远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梁璐的脸色开始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餐桌布。这些她藏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细想的阴暗念头,被祁同伟如此平静地、一字一句地剖开,让她感到一种赤裸裸的难堪和……愤怒。
“而你恨我,我也知道!”梁璐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你恨我毁了你和那个村姑的爱情!恨我用权力逼你就范!你娶了我,却又像对待一件垃圾一样对待我!祁同伟,我们之间,只有恨!”
她终于喊了出来,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是,我恨过。”裴书文(祁同伟)坦然承认,但他的语气依旧奇异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我恨过你的傲慢,恨过你的控制,恨过这桩婚姻给我带来的所有屈辱。我们就像两个被困在同一个笼子里的野兽,互相撕咬,弄得彼此遍体鳞伤,却让笼子外面的人看了天大的笑话。”
他用的比喻极其形象,也极其残酷。梁璐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满桌几乎没动过的菜肴。是啊,笑话。他们这段婚姻,在汉东的圈子里,恐怕早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最大的笑话之一。
“可是,璐璐,”裴书文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撕咬了这么多年,我们得到了什么?你快乐吗?我快乐吗?除了越来越多的怨恨和一座冰冷得像坟墓一样的房子,我们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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