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气二层并未给陈平的生活带来任何表层上的变化。
他依旧是那个在药园里沉默地除草、浇水的老杂役。他的气息在新的功法加持下收敛得比以往更为彻底,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像一块路边毫不起眼的枯石。
但他的心,却已不再仅仅局限于这座山谷。
那颗名为“家族”的种子,在他突破之后,开始在他的心田里疯狂地生根、发芽。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他需要一条线,一条能将他与千里之外的燕尾城重新连接起来的、绝对安全的线。
借着为吴师兄采买私物的由头,陈平下山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些。他的活动范围不再局限于青石镇的店铺,而是扩展到了镇子边缘那些专门供南来北往的商队歇脚的大车店和马厩。
这里龙蛇混杂,人声鼎沸,是凡俗世界信息流转最快的地方,也是他狩猎“信使”的最佳猎场。
他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铺里一连坐了十几天。
每日他都只点一壶最便宜的粗茶,然后便像个真正的、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一般,缩在角落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车夫,每一个伙计,每一个押车的镖师。他在用自己那套早已融入骨髓的、鉴定古玩的法子,去“鉴定”活生生的人。
他很快便筛选出了自己的目标——“恒顺车行”的一支皮货商队。
这支商队规模不大,但路线极为固定,每隔一月便会准时往返于青石镇与包括燕尾城在内的南方几座城池。
而在商队里,他又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位名叫“刘老头”的、年近六旬的老车夫身上。
他观察了刘老头足足三次。
他发现此人有三个特点。其一,是“贪”,他会在卸货后为了一把草料的价钱跟马厩的主人争得面红耳赤。其二,是“信”。他曾无意中听到车行老板酒后夸赞,说这刘老头虽嗜酒贪财,但赶了一辈子车,从未出过差错,信诺守时。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纯粹的凡人”。他的身上没有半分修仙者会留意的因果牵连,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一个贪财、守信、又干净的凡人,这便是他能找到的最完美的信使。
这一夜,月黑风高。
恒顺车行即将在次日清晨启程南下。刘老头如往常一般,在镇上最便宜的小酒馆里喝完了两碗劣质的烧刀子,哼着小曲,抄近路走入了一条漆黑的后巷。
一道身影如同一片被风吹来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老丈?”刘老头被吓了一跳,酒意瞬间醒了三分。
昏暗中,他只看到一个比自己还要苍老的、身形佝偻的身影。
“老哥,莫怕。”陈平的声音沙哑而谦卑,带着一丝刻意装出来的怯懦,“老汉是山上流云宗的仆役,没歹意,就是想跟您打听个事儿,耽误不了您工夫。”
“流云宗?”刘老头一听这三个字,本能地便多了几分敬畏。他定了定神,问道:“啥事?”
“老汉有个远房侄子,在南方的燕尾城。好几年没音信了,心里惦念得紧。”陈平叹了口气,将一个孤苦无依、思念亲人的老人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老汉想托您,回到燕尾城后,若是不麻烦,就去城南的‘周记当铺’,帮我给他捎一句口信。就说,他三叔公,在山上一切都好,让他勿念。”
刘老头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他走南闯北,最忌讳的便是掺和别人的家事。这等跑腿传话的活吃力不讨好,他本能地便想拒绝。
“这……我……”
就在他要开口拒绝的刹那,陈平却极其突兀地上前一步,将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沉甸甸的东西硬塞进了他的手中。
“大哥,晓得这不合规矩。这点东西不成敬意,就当是老汉请您喝一顿酒了。一句话,就一句话的事,绝不给您添半点麻烦。”
刘老头下意识地用指甲一掐——那独属于纹银的、略带柔软的触感,瞬间让他心头一跳!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银子!而且从这分量来看,至少是十两往上!
十两银子,足够他舒舒服服地喝上大半年的好酒了。而他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句口信。
刘老头的呼吸瞬间变得有些粗重。他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便将那块银锭不动声色地揣入了怀中最深的夹层里。他脸上的警惕与不耐烦也瞬间化作了生意人般的干练。
“行!老哥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周记当铺’,你三叔公在山上一切都好,让他勿念。对吧?”
“对,对。有劳大哥了。”陈平连连作揖。
“小事一桩。”刘老头拍了拍胸脯,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的黑暗尽头。
陈平在原地又静立了许久,仔细地听着四周的动静,确认无人跟踪、无人察 觉之后,才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悄然融入了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陈平站在药园高处的一块山岩上。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的山峦,投向了山脚下那条蜿蜒如带的官道。
恒顺车行的那支小小商队已经汇入了南下的车流,变成了一个正在缓缓移动的、几乎无法被分辨的黑点。
那支小小的商队如同一片落叶,汇入了通往凡俗世界的广阔尘埃之河。
陈平不知道自己的这句口信能否准确地飘到它该去的地方。
但他知道,他亲手播下的那颗最远的种子,已经踏上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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