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话没说完,我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很轻的笑声,嘿嘿的,像马强平时笑的样子。接着是一声,像是扳手掉在了地上。
姨夫?
电话那头没声了,只有雨声和风声,还有点奇怪的声,像有人在拧螺丝。
我挂了电话,缩在被子里,浑身抖得像筛糠。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只眼睛在看。
我突然想起我妈说的,老马在梦里说底下冷。
他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冷,非要拉着他哥作伴?
马强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老楼门口搭了个棚子,黑布在风里飘,像只耷拉着的翅膀。我去的时候,我姨夫正蹲在墙角抽烟,烟灰掉在裤腿上,他也没拍。
来了。他抬头看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姨夫,节哀。我把手里的纸钱递过去。
他没接,只是指了指棚子底下:你看那个马扎。
棚子最里面,放着个小马扎,红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就是马强死时攥着的那个,也是老马生前总坐的那个。马扎旁边,摆着件黑夹克,叠得整整齐齐的。
马强的媳妇说,这是老马的夹克,姨夫的声音很轻,头天晚上,她看见这夹克挂在马强衣柜里,不知道咋进去的。
风卷着雨丝吹进来,打在马扎上,响。我总觉得那马扎上坐着个人,矮胖,穿黑夹克,正对着我笑。
监控的事,查清楚了吗?我问。
查了,姨夫掐了烟,那天晚上老马确实进了楼道,可他没上楼梯,就在一楼晃悠。马强家在三楼,他咋上去的?
我愣住了:那监控里......
是个影子,姨夫的声音发颤,像老马,又不像。走路姿势不对,胳膊摆得太直,像提线木偶。
旁边有人哭起来,是马强的媳妇,抱着个孩子,哭得直抽噎。孩子大概四五岁,穿着孝服,手里攥着个玩具扳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马扎,突然说:爸爸,那个爷爷在对我笑。
马强媳妇吓得一把捂住孩子的嘴,脸色惨白。
我心里也发毛,赶紧把目光移开。雨下得更大了,棚子漏雨,水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映着黑布的影子,像块墨。
葬礼结束后,我姨夫拉着我,非要去老马家看看。有些事,我得弄明白,他说,不然这心里不踏实。
老马家的门还锁着,锁上积了层灰。我姨夫掏出钥匙——是老马生前给的,说万一自己忘了带钥匙,让我姨夫帮忙送一趟。
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屋里没开灯,很暗,家具上盖着白布,像停着些死人。
你看这,我姨夫指着沙发前的茶几,上面放着两个酒杯,一个空的,一个还剩点酒底,头天晚上我跟他在这喝的,我走时没收,他也没动。
茶几旁边,也放着个马扎,跟棚子里那个一模一样。
他总爱坐马扎,说沙发太软,不舒服,我姨夫叹了口气,他哥也总说他,都啥年代了,还坐这老古董。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雨还在下,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纸钱,打着旋儿飞。
姨夫,你说老马为啥非要拉着他哥?
我姨夫没说话,走到电视柜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个相框。照片上是老马和马强,年轻时候的,都穿着军大衣,笑得一脸傻气。
他们哥俩从小就亲,我姨夫指着照片,老马小时候得过场大病,是他哥背着他跑了十几里地找医生,才把命捡回来的。后来他哥开修车铺,攒的钱全给老马娶了媳妇。
原来如此。
或许老马不是要害他哥,是太孤单了,想让最亲的人陪着。就像小时候,他哥总护着他一样。
头天晚上送他回来,他还跟我说,我姨夫的声音有点哽咽,说他哥最近老喊腰疼,想给他换个带靠背的椅子,就是没来得及......
抽屉里还有个账本,我翻了翻,上面记着些零碎的账:给哥买膏药,50元哥的车换零件,300元哥生日,买酒,80元。最后一笔是出事前一天记的:欠哥一个新马扎。
我的眼睛有点酸。原来老马一直惦记着他哥,连个马扎都记在心上。
突然,墙角传来一声。
像有人坐在了马扎上。
我和我姨夫同时回头。
墙角的马扎是空的,可上面的白布却陷下去一块,像有人刚坐过。
我姨夫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没人应。
只有雨声,还有点很轻的呼吸声,从马扎那边传来,呼哧呼哧的,像老马平时喘气的样子。
我突然看见马扎旁边的地上,有串钥匙,是马强修车铺的钥匙,怎么会在这?
这是马强的钥匙,我姨夫捡起来,手抖得厉害,他媳妇说他昨天早上出门时还带着......
风从窗户吹进来,掀起沙发上的白布,露出下面的黑夹克——跟监控里那件一模一样。
夹克的口袋里,露出个东西,是张纸条。
我走过去,掏出来一看,上面是老马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哥,我在底下给你留了个马扎,带靠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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