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府邸,朱漆大门厚重威严。
阿卜杜勒与陈宜中在门房处静候,寒风卷起地上的细碎雪沫,打着旋儿。
阿卜杜勒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思绪却飘回了南洋临行前的那一幕。
南洋汉商总会那位陈龙头,平日里威严深重,鲜少流露情绪,但那日将他唤至密室,眼神凝重得如同压城的乌云。
陈龙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刻在他心头:
“阿卜杜勒,此番中原之行,凶险莫测。你记着,若在中原地区发生危险,整个商会的人,都可亡。”
阿卜杜勒当时心头一紧,还未及反应,陈龙头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唯独那位账房先生,不可出事!这不是商量,不是命令,是必须用命去执行的铁律!”
陈龙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其灵魂,因为下一句便是。
“若账房出事,商队全族亡!”
那冰冷的“亡”字,带着血淋淋的决绝,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他脊背发凉。
所以,此刻看到陈乙先生(陈宜中)随自己出来,阿卜杜勒内心其实是相对安稳的。
这位老顾问眼神沉静,步履沉稳,一看便知是经过大风浪的。
更重要的是,那位真正需要拿命去守护的、年轻的“账房先生”,整日都是在客栈深处,足不出户,商队里最顶尖的好手,几乎都隐在客栈各处护卫。
想到此,阿卜杜勒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重新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张府大门。
毕竟,出来做生意赚钱,才是他的本分。
正当他思绪纷飞之际,先前进去通禀的管事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两位,老夫人有请,请随我来。”
穿过几重庭院,步入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的中堂。
张弘范的遗孀郑氏端坐于正堂主位,虽在守孝,衣着素净,但精神尚可。
张珪则侍立在下首一侧,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沉凝。
旁边坐着张珪的夫人,年幼的张秀儿依偎在祖母身边,好奇地张望着。
更远处,张家那位出了名的纨绔长子张景武,也难得地没溜出去,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个玉扳指。
阿卜杜勒一进门,脸上立刻堆满了商人特有的、热情洋溢却又不失恭敬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对着郑氏便是深深一揖,那口带着异域腔调却异常流利的汉话如同开了闸的蜜水,滔滔不绝地涌出:
“哎呀呀!小人阿卜杜勒,给老夫人请安了!老夫人万福金安!今日得见老夫人仙颜,真真是小人的福分!老夫人这气度,雍容华贵,端庄慈祥,一看便是福泽深厚、寿与天齐的贵人!这眉宇间的神采,这通身的气派,便是天上的仙姑见了,怕也要自愧不如呢!”
他言辞夸张却不显轻浮,句句都往郑氏的心窝里钻,哄得这位因丧夫而郁郁寡欢的老夫人眉开眼笑,嘴角忍不住地向上弯起,连连摆手:“掌柜的过誉了,过誉了。”
张珪站在一旁,看着母亲难得舒展的眉头,心中却毫无喜意,反而升起一股无奈。
他平日忙于军务府事,除了晨昏定省,很少在母亲这里久待。今日特意留下,正是听闻有这色目商人上门,心中那根对色目商贾本能的警惕之弦始终紧绷着,生怕母亲被对方的巧言令色哄骗了去。
此刻见阿卜杜勒三言两语就把母亲哄得合不拢嘴,就差当场认个干儿子,他除了暗自摇头叹息,也别无他法。
阿卜杜勒的“火力”可不止于此。
他像是变戏法般,从随从捧着的锦盒中取出一件精巧的南洋停摆钟,金灿灿的外壳,镶嵌着彩色琉璃,齿轮机簧隐约可见。
他蹲下身,笑容可掬地对张秀儿说:“这位便是府上的小小姐吧?当真是冰雪可爱,粉雕玉琢,像个小仙女!来,看看这个,南洋来的小玩意儿,叫停摆钟。轻轻一拨,里面的小鸟会唱歌,小门会打开,可有意思啦!”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演示了一下,果然发出悦耳的叮咚声,看得张秀儿眼睛发亮,拊掌欢呼起来,对阿卜杜勒的好感瞬间爆棚。
这还没完!阿卜杜勒眼角的余光早就瞥见了那边看似无聊的张景武。
他直起身,从另一个锦囊里掏出一把镶满宝石、造型奇特的匕首,刀鞘上还嵌着几颗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猫眼石。
阿仆杜勒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带着几分江湖豪气:“这位想必就是少将军吧?果然龙章凤姿,英武不凡!小人行走四方,最是敬仰少年英雄!这把大食弯月匕,乃是西域巧匠费时三年打造,削铁如泥,吹毛断发!配少将军这般人物,正是相得益彰!”
他双手捧着匕首,姿态恭敬地递了过去。
张景武本就是喜好新奇玩物、爱出风头的性子,一见这华美又透着危险的匕首,眼睛都直了。
他一把接过,在手中掂量把玩,入手沉甸甸,宝石光芒耀眼,顿时爱不释手,再看阿卜杜勒,只觉得无比顺眼,仿佛遇到了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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