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几日,“陈三记”香料的摊子开张,正如赵昺所料,生意颇为红火。
陈老倌谨记赵昺的叮嘱,对左右汉人铺主谦恭有礼,送上的胡椒、豆蔻小样更是诚意十足。
那两家食肆老板尝过货,发现品质确实上乘,价格又比他们之前从二道贩子手里拿的低了近两成,立刻就成了稳定的大主顾,每日所需的香料量远超散客。
陈老倌也说到做到,给他们的价格格外优惠。
来往的汉商水手,见这新开的小摊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掌柜虽然沉默寡言但眼神正派,也乐意照顾生意,买些便于携带的小份香料回去自用或捎给家人。
薄利多销的策略下,每日的流水竟颇为可观,扣除成本,竟有近五六钱银子的盈余!陈老倌每日回来,脸上的灰败之气都消散一分,将沉甸甸的钱袋交给赵昺时,眼中也多了些光亮。
赵昺则将每日收支记得清清楚楚,三两本钱滚雪球般增长,不过七八日,竟已翻了一倍有余,接近七两之数!
然而,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早已汹涌。
那些被抢了生意的本地二道贩子,眼见着“陈三记”的摊位前日日人头攒动,而自己这边的客人却日渐稀少,终于按捺不住了。
起初是有人故意在摊位附近高声谈论,说些“新来的不懂规矩”、“卖的怕不是发霉的陈货”之类的风凉话。
陈老倌牢记赵昺和气生财的嘱咐,只当没听见,依旧笑脸迎客,货品质量更是严格把关。
接着,便有面相不善的本地人过来,拿起香料挑三拣四,言语间颇多挑衅。
陈老倌压下心中火气,只按赵昺教的,不卑不亢地解释货源来自某某大商行,品质有保证。
对方见他不接招,又慑于旁边几家汉人铺主偶尔投来的警惕目光,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这种文斗持续了几日,对“陈三记”的生意影响微乎其微,反而让一些原本观望的客人,因好奇或不满本地贩子的态度,更倾向于来陈老倌这边购买。
显然,对方失去了耐心。
这日清晨,陈老倌如同往日般,早早来到汉商汇准备开摊。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目眦欲裂!
他昨日精心捆扎好、收在油毡布下的几小袋备用香料,被胡乱地撒了一地,珍贵的胡椒、豆蔻混在泥土里,一片狼藉!
支撑摊位的几根粗竹竿被生生踹断了两根,那块厚实的防雨油毡布被撕开几道大口子,像破烂的旗帜般耷拉着。
连他搬来当柜台的平整石头,也被掀翻在地。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毫无道理的毁灭!
一股怒火直冲陈老倌顶门!他双拳紧握,骨节捏得咯咯作响,脸上肌肉抽搐。
陈老倌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四周。
几个在不远处晃悠、眼神躲闪的本地闲汉,立刻成了他锁定的目标。只需一步,他就能冲过去拧断其中一人的脖子!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昺那沉稳冷静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匹夫之勇,非上策…要的是立足,是安稳地做长久生意…”
陈老倌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没有冲向那几个闲汉。
只是默默地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将被污染的香料小心地扫拢。
即使不能卖了,也不能便宜了这些杂碎!他粗糙的手掌在捡拾断裂的竹竿时,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陈老倌没有立刻回客栈,而是强压着怒火,先去了左右相熟的汉人铺主那里。
他没有诉苦,只是沉着脸,指着被毁的摊位,用压抑着愤怒的沙哑声音道:“各位街坊看看,这便是本地人做的好事!小人陈三自问本分经营,货真价实,碍着谁了?竟遭此毒手!这占城,可还有汉商立足之地?”
那两家食肆老板和其他几个汉人铺主看着被砸得稀烂的摊位,再联想到前几日的风言风语和挑衅,脸上都露出了同仇敌忾的愤慨。
他们纷纷出声安慰陈老倌,痛骂本地人欺人太甚。
“陈三爷,莫气!这帮杀才就是眼红!”
“太不像话了!简直无法无天!”
“放心,有我们在,他们不敢真把你怎么着!”
陈老倌要的就是这股同气连枝的气势。
他抱拳谢过众人,这才带着一身低气压和那几包被污染的香料,返回了安寓栈。
推开房门,陈老倌将手中污损的香料包重重放在桌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慨与杀意,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昀哥儿!摊子…被砸了!是那帮本地杂碎干的!光天化日,毫无顾忌!”
赵昺正伏案写着什么,闻言抬起头。
出乎陈老倌意料,他脸上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欠奉,平静得如同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哦?砸了?”赵昺放下笔,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砸了就砸了吧。”
“可是…”陈老倌被这反应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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