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接过黄老递过来的茶杯,指尖被烫了一下,他一时没拿稳,撒出几滴,有些狼狈。
黄老顺势坐在对面的木椅上,双手落在桌面。
孙平没敢耽搁,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份材料,正是昨晚会上讨论的内容。
“黄老,这是疫病最新的情况,高坨镇目前确诊三百余人,前后没了三人。”
黄老枯瘦的手指按在材料上,凑近沼气灯眯着眼又细细看了一遍,眉头拧成疙瘩。
半晌他抬眼看向孙平,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症状呢?”
王教授接过话茬,语速不自觉的有些快,“镇卫生院统计了下,患者普遍高热,一般的退烧药压不下去。患者多咳嗽,浓痰,肺部感染严重。有的还伴随全身红疹,有的则是浑身抽搐。发病迅速,不出半天,意识便开始萎靡。一般消炎药跟感冒药,几乎无效。”
黄老静静听着,沉默端起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喉头滚动了下。
他想起三十年前那场水灾后的瘟疫,也是这般来势汹汹凶,起初只是几户人家染病,没几天就蔓延至大半个村子,最后还是靠师傅留下的土方子,才控制住局面。
“这病邪毒烈,传的又快,是典型的疫疬之气。”黄老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岁月沉淀后沉稳,“但凡大灾后,环境湿热,秽浊之气聚而不散,最容易滋生这类疫毒,若不及时控制,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整个镇都要被波及。”
王守忠岂会不知,若不是疫病来的凶险,他也不至于愁的整宿睡不着。
孙平却是听出黄老话中的意思,眼睛一亮,连忙往前凑了凑:“黄老,您这是有办法?”
黄老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着杯壁,陷入沉思。
“当年我师父治疫,反复试了数十个方子,最终才对了症。但是这次的疫毒怕是比当年更杂,既有肺热,又有湿浊内蕴的迹象,我再斟酌着用点大黄通腑泻肺,把邪毒排出去。”
王教授听得频频点头:“攻补兼施,表里双解。您这法子对路子。”
黄老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谨慎,“药有君臣佐使,剂量分毫不能错,我手头的方子是当年治旧疫的底子,对付现在的新症,还要再细细调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暮色,语气变得郑重:“得找人试药,我才能摸索出个准头。”
孙平闻言,有些迟疑:“找活人试药的人?这……”
孙平跟王教授默默交换了个眼神,真是一关难,关关难。
“怎么?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就打退堂鼓了?”黄老脸色冷了冷,“你们明个儿可以去高坨问问,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死马当活马医的交易,看把你们为难的。”
孙平一阵苦笑,试药可不是吃糖豆,要真闹出个好歹来,他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王守忠却已经开始盘算后续申请手续,现在人命关天,耽误一天就有更多人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
“黄老,您放心,回去我就打报告。您这边先准备起来,明天我带您去高坨镇试药。”
黄老眼神恍惚了下,低头又看了看桌上的材料,很有些感慨:“是要好好准备,我这连个药材渣都不剩。要试药,还要费一番功夫。你们就别管了,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沼气灯的光把黄老的影子投在堂屋斑驳的土墙上,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晃了晃,最后落在那堆干枯的艾草上。
送走王教授和孙平时,巷口的光亮已经灭了大半,只剩零星几户还撑着昏黄的光,映照着脚下的路。
黄老站在院里,眉头又拧了起来。
方才在屋里说得笃定,可转身面对空荡荡的屋舍,心里还是沉了半截。
闹革命那几年,家里祖传的药材、医书早被翻了个底朝天,好些个名贵药材扔在院里当柴烧,野山参、灵芝被踩了个稀烂。
也就床板下藏着的一小包药材逃过一劫,可这些年也用了个七七八八。
家里还有翻出来的,大概也就何文给的一些边角。
“得找何文那丫头商量个办法。”黄老低声自语,枯瘦的手指拿起笔墨,在纸上落下龙飞凤舞的墨迹。
他将熟睡的小远,抱到屋内,灶上的绿豆汤已经炖的浓稠,他将火调到最小,维持灶上的温度,便抬脚跨出院子。
夜色如墨,风还残留着白日里的燥热,打着卷儿,吹得他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
村里的路坑坑洼洼,他虽然腿脚还算灵活矫健,但也被凸起的石子绊了好几下。
村里比往日更安静了几分,大概是猪瘟闹的,谁也没心思围在村头闲聊着家常。
一路冷清,二十来分钟的脚程,黄老终于到了何文家院外。
院里还亮着光,里面依稀能听见人声传出。
黄老抬手敲了敲门,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没多会儿,何妈的声音在院内嚷了起来:“谁呀?”
“是我,黄伯朗。”黄老放缓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不好意思,这么晚还登门打搅,我有急事找何文。”
屋里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黄老?您怎么来了?”打开门一看,何文的声音里满是诧异,“快进屋。”
“没办法,闹瘟的事儿,市里面求到我这儿来了。”
黄老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高坨都死了三个了,再闹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说话间,何文推开堂屋的门,暖黄的灯光顺着门缝漫开,屋里飘着淡淡的艾草香,。
抬头一看,屋门,墙上正挂着几大把晒干的艾。
“妈,春燕,是黄老来了。”何文侧身让黄老进屋。
屋内,何妈正坐在桌边嗑瓜子,见黄老进屋,满脸诧异地连忙将手里半捧瓜子丢回筐内,“黄老?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快坐快坐!”说着,就拉过旁边的木椅,又转身去倒茶水。
春燕正在纳鞋底,针线停在半空,也赶紧拾掇好活计,让出座位,“黄老好,最近身体可好?”
黄老在木椅上坐下,跟屋内的人客气的点头寒暄了几句,又看了眼何文,开门见山:“今天来,的确是有事儿相求。高坨的疫病,我想斟酌着方子,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也算是埋进黄土前,再为乡亲们做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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