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的监视如同跗骨之蛆,未曾有片刻松懈。孙疤子等人变本加厉的刁难和刻意加大负荷的苦役,几乎榨干了江辰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他就像一头被套上沉重枷锁、蒙住眼睛拉磨的驴,只能在无尽的圆周打转。
个人的力量,终究有其极限。尤其是在这龙潭虎穴,想要成事,单打独斗是取死之道。
江辰很清楚,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手脚。他需要一股隐藏在暗处,只属于他自己的力量。一股哪怕再微弱,也能在关键时刻发出声音,改变天平走向的力量。
组建班底。
目标不能是那些早已被王麻子收买或吓破胆的兵痞,也不能是那些彻底麻木、只求苟活的老油条。他需要的是心中尚有热血、受过欺压、有能力、且最重要的是——有改变现状渴望的人。
这样的人,在黑山墩这片绝望的土壤里,如同凤毛麟角,但并非不存在。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开始在日常劳作和忍受屈辱的间隙,无声地筛选着每一个接触到的兵卒。
许多人被他迅速排除:要么眼神空洞,早已认命;要么趋炎附势,甘为爪牙;要么懦弱不堪,难堪大用。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逐渐进入他的视野,并反复通过了他内心的评估。
第一个,叫张崮(gù)。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敦实,像一块沉默的岩石。他原是边地农户,因家乡遭了马匪,家破人亡,被迫投军吃粮。他有一手祖传的打铁手艺,原本在戍垒里帮着修理些兵器农具,只因性格耿直,看不惯王麻子克扣同袍饷银,顶撞了几句,便被贬为普通步卒,处处受排挤,重活累活永远少不了他。
江辰留意他很久了。张崮干活从不偷奸耍滑,力气极大,沉默寡言,但眼神深处总压抑着一股不屈的火焰。几次孙疤子故意找茬,克扣他的饭食,他都只是死死捏紧拳头,额头青筋暴起,却最终硬生生忍了下来。这是一种懂得隐忍的愤怒,而非懦弱。
更重要的是,他有手艺!打铁的手艺,意味着对金属、火候、力道有超乎常人的理解和掌控力。这在江未来的计划中,至关重要。
第二个,叫李铁。
人如其名,瘦高黝黑,像一根绷紧的铁条。年纪更轻些,大概十八九岁,据说祖上是猎户,眼神里带着一种山里人特有的机警和敏锐。他箭术极好,原本在墩堡里负责警戒了望,是有名的“千里眼”。同样因为不肯将发现的一小窝野兔“孝敬”给王麻子的亲信,被诬陷“窥探军情”,挨了军棍,扔去干最苦的杂役。
江辰观察过他。李铁身手矫健,沉默寡言,但观察力极强,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即使在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时,他的耳朵似乎也在时刻捕捉着远处的风声、鸟鸣、乃至最细微的脚步声。这是一个天生的侦察兵苗子。
两人都深受王麻子一伙的欺压,心中埋着仇恨的种子。都有着一技之长,而非纯粹的炮灰。性格沉默,懂得隐忍,不是咋咋呼呼之辈。
目标锁定,如何接触,却是一门艺术。
绝不能主动凑上去示好,那等于告诉王麻子自己在拉帮结派。必须创造“自然”的机会,进行初步的试探和筛选。
机会很快来临。
那日运送冬季粮草,沉重的麻袋需要人力扛上戍垒的矮墙。孙疤子故意将最重的一个麻袋分给张崮,又示意其他人不得帮忙。
张崮闷哼一声,筋肉虬结,独自扛起那远超常人负荷的麻袋,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斜坡。脚步沉重,汗如雨下。
江辰恰好“路过”,他扛着自己的那份粮草,在经过张崮身边时,脚下似乎“不小心”被一块冻土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肩上的麻袋角度微微一偏,极其“巧合”地在那最吃力的时刻,帮张崮分担了瞬间的关键重量。
张崮压力一轻,诧异地转头看向江辰。
江辰却早已稳住身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低着头,扛着麻袋继续前行,只在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低语了两个字:
“可惜。”
说完,便不再回头,径直离开。
张崮愣在原地,看着江辰沉默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监工、骂骂咧咧的孙疤子,粗糙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双常年被炉火熏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可惜”?可惜什么?可惜这一身力气只能用来扛包?可惜一身手艺无处施展?还是可惜…别的什么?
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漾起了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几天后,轮到江辰和李铁一同被派去远处山沟里砍柴。
积雪没膝,寒风如刀。李铁负责在前面探路,寻找适合砍伐的枯树。他果然展现出了猎户的后代特质,总能避开危险的雪窝子,找到相对好走的路径。
在一处陡坡,李铁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去。跟在他后面的江辰眼疾手快,猛地伸手拉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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