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奖的喧嚣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片刻浮华的涟漪后,迅速沉底,黑山墩重归往日那令人窒息的沉寂与压抑。只是,这沉寂之下,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王麻子如愿以偿地贪下了功劳,穿着那身新战袄,腰间挎着本属于江辰的蛮族弯刀,在戍垒里走动时,下巴抬得更高,脸上的麻子都洋溢着志得意满的油光。孙疤子、赵老六等亲信也更加趾高气扬,仿佛他们真的参与了那场血战,看人的眼神都带着施舍般的倨傲。
然而,在他们目光偶尔扫过马厩方向时,那倨傲深处,总会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小子太安静了。
安静得反常。
遭遇如此不公,被夺走泼天功劳,反被罚以苦役,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不敢反抗,至少也该有愤怒、怨恨、或者彻底的麻木。
但江辰没有。
他依旧每天沉默地完成那些仿佛永无止境的苦役——清理马厩、凿冰取水、搬运重物。他的动作甚至比以前更加顺从,更加…没有情绪。就像一块被投入深水的石头,沉默地承受着一切水压,不起丝毫波澜。
这种极致的沉默,反而让王麻子等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他们宁愿江辰跳起来大骂,或者试图逃跑,那样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将其彻底碾死。但这种死寂般的顺从,让他们摸不透,仿佛在黑暗中等待着一只不知何时会暴起噬人的毒蛇。
王麻子加强了监视。孙疤子等人时不时会“恰好”路过江辰干活的地方,用言语挑衅,甚至故意加大他的工作量,试图激怒他,逼他露出破绽。
但江辰的反应永远只有一个——沉默地接受,然后更努力地干活。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头儿,那小子…真就这么认栽了?”孙疤子有些不确定地向王麻子汇报。
王麻子三角眼里阴晴不定,摩挲着腰间的蛮刀刀柄,冷哼一声:“认栽?老子看他是在憋坏水!给老子盯紧了!一旦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我!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装下去!”
他们并不知道,江辰的沉默,并非认命,而是将所有的情绪——愤怒、杀意、嘲讽——都压入了灵魂的最深处,锻打成最冰冷的燃料,投入到一项更为紧迫、更为致命的事业中。
暗中积蓄。
每一声侮辱,每一次不公,都在为这积蓄添砖加瓦。
白日里的苦役,成了他锤炼这具身体的绝佳掩护。沉重的冰镐、柴斧、粪叉,就是最好的负重器械。每一次挥动,他都刻意调整呼吸,运用现代特种兵的训练技巧,最大限度地锻炼着肌肉群、爆发力和耐力。极度的疲劳和伤痛,被他视为突破生理极限的磨刀石。
夜晚,破屋的角落,才是他真正的主场。
在确认监视的兵痞离去后,他会如同幽灵般起身。首先进行的是系统的体能恢复和强化训练:俯卧撑、深蹲、仰卧起坐、平板支撑……所有能在这狭小空间内进行的项目,都被他推至极限。汗水浸透破烂的衣衫,肌肉酸痛得如同撕裂,旧伤在压迫下阵阵抽痛,但他毫不停歇。这具身体太弱了,必须尽快强壮起来,才能支撑起后续的计划。
体能训练之后,是更为凶险的——火药改良。
埋藏的原料被更加隐秘地转移和分散储藏。提纯工艺被进一步提升。他利用去河边取水的机会,偷偷收集一种质地细腻、富含硅藻类的灰白色黏土。这种黏土经过煅烧、研磨后,可以作为很好的惰性添加剂,调节火药的燃烧速度,提高安全性,甚至…为未来的某些应用做准备。
颗粒化工艺是重点攻关对象。他反复试验“酒拌法”和“碾压法”的结合,寻找最佳湿度和压力。利用找到的细网筛(破损的炊具),尝试制造出颗粒均匀的药粒。这个过程极其枯燥且危险,每一次研磨和搅拌都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他还开始尝试制作缓燃引线。将棉线反复在浓硝水中浸泡、晾干,再裹上细密的火药粉,外面用薄纸卷紧。通过控制浸泡次数和药粉厚度,来粗略控制燃烧速度。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无数次微小的测试。
每一次测试都冒着巨大的风险。他只能在深夜,选择远离戍垒、风向合适的隐蔽角落,进行极微剂量的燃烧实验,仔细观察火焰颜色、燃烧速度、烟雾特征,然后迅速清理一切痕迹。
进步是缓慢而艰难的。失败是家常便饭。有时是因为比例稍差,燃烧不理想;有时是因为受潮,彻底失效;最危险的一次,因为研磨时一颗小石子迸出的火星,引燃了少量药粉,虽然被他用身体死死捂住扑灭,但手心却被灼烧出一片焦黑,好几日无法握紧工具。
但他从未气馁。每一次失败,都是通往成功的阶梯。化学的知识、兵王的经验、以及那刻骨铭心的仇恨,驱动着他不断前进。
除了火药,他也在收集其他可能用到的东西:废弃的金属片、陶罐碎片、坚韧的皮革边角料、甚至是一些特定的草药和矿物……一切在他眼中,都可能成为未来某个环节的关键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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