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角落,那一小袋泛着阴湿凉意的硝土,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目睹着江辰身上发生的微妙蜕变。
高烧褪去后遗留的虚弱依旧刻在骨子里,军棍留下的伤痕依旧在阴雨天隐隐作痛,苦役带来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但有些东西,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
那双曾经因为绝望和痛苦而显得麻木或锐利的眼睛,此刻更多时候是沉浸在一种深沉的、近乎冰冷的思索状态。他依旧沉默地完成着每日分派的、仿佛永无止境的苦役,但动作间少了几分之前的艰难挣扎,多了一种带着明确目的的韧性。
每一次挥动凿冰的镐,每一次劈砍柴火的斧,甚至每一次清理那污秽不堪的茅坑,他的大脑都在高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描、分析、规划。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在现代社会近乎口号的话语,在这个蛮荒落后的时代,拥有了足以撬动命运的、实实在在的重量。
化学方程式、物理原理、材料特性、甚至是一些基础的工程设计图……那些曾经存储在脑海深处的、属于另一个文明的知识,此刻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苏醒,喷涌出无穷的能量和可能性。
黑火药,只是第一步,是撬开这铁桶般困境的第一根杠杆。
但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目标明确:活下去,复仇,离开这个魔窟,然后……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用知识和力量,杀出一片天地!
而实现这一切的第一步,就是必须尽快、尽可能隐蔽地,收集到足够的材料。
这绝非易事。
王麻子虽然暂时没有新的动作,但他手下的孙疤子、赵老六之流,盯得更紧了。他们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虽然被江辰上次的反击震慑,不敢再轻易上前撕咬,却始终在不远处逡巡,等待着这个“硬茬子”再次露出破绽,然后一拥而上,彻底将他撕碎。
戍垒就那么大,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怀疑。他一个最低等的罪卒,根本没有自由行动和获取资源的权力。
一切,都必须在水面之下,悄无声息地进行。
收集硝土的行动变得更加谨慎和规律。他不再局限于茅坑墙角那一处,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扩大范围。凡是背阴、潮湿、有机物容易腐败堆积的地方,都可能生成硝土。
戍垒边缘废弃的牲畜栏地基下、常年不见阳光的营墙根、甚至是一些堆放腐烂草料杂物的角落……都成了他秘密“勘探”的目标。
每次干活经过这些地方,他的目光都会如同鹰隼般快速扫过,判断土壤颜色和质地。只要条件允许,他就会利用休息的片刻,或是假装系鞋带、整理工具,极其迅速地用削尖的木片刮下一点点样本,藏入怀中那个越来越沉的破皮袋里。
过程缓慢得令人心焦,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如同沙漠中的旅人收集露水,一点一滴,汇聚着希望。
木炭的获取相对容易,但同样需要技巧。戍垒里取暖做饭都需要炭,但好的、纯净的木炭同样被管制着。
他利用上山砍柴的机会,挑选那些质地坚硬的杂木树枝,偷偷藏在柴捆最深处带回。夜里,等戍垒沉寂下来,他会在破屋最深的角落里,用一个偷偷捡来的破铁盆,进行极小规模的闷烧制炭。
没有合适的密封条件,他就用湿泥小心翼翼地将铁盆边缘封住,只留下几个极其细微的透气孔。整个过程必须全神贯注,控制火候,避免产生太多烟雾引人注意。烧制出来的炭数量少,质量也参差不齐,但他已经很满意。
最困难的,是硫磺。
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同样属于管制物品,主要用于医药(杀虫止痒)和炼丹术,寻常难以获取。戍垒里根本没有储备。赵叔偷偷帮他打听了几次,都无奈地摇头。
“药铺倒是有…可那得去镇上…贵得很…俺们哪买得起…也出不去啊…”赵叔搓着手,满脸愁苦,“守仓库的老钱头那儿…好像以前见过一点…是治疥疮用的…但就指甲盖那么点…早就用没了…”
硫磺,成了拦路虎。
没有硫磺,只有硝和炭,混合物燃烧很快,但根本无法产生黑火药那标志性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爆炸威力。
江辰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难免焦灼。他甚至开始思考极端方案——是否可能从某些特定的矿物中自行提取?比如黄铁矿(FeS?)?但且不说能否找到,提取过程所需的设备和条件,根本不是他现在能实现的。
难道要被卡死在这最后一步?
转机发生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
那日,戍垒里唯一那个识得几个字、负责记账和往来文书的老文书,因为天气骤寒,老寒腿发作,疼得龇牙咧嘴,需要人去库房帮他找往年剩下的、据说有点效果的药膏。
这活又脏又累,还要进那阴森森、满是灰尘的旧库房,没人愿意去。最后,这差事自然落在了“罪卒”江辰头上。
旧库房在戍垒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里面堆满了历年淘汰下来的破损兵器、生锈的甲片、发霉的粮袋、以及各种不知名的杂物,蛛网密布,灰尘积了厚厚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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