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墙壁硌着沈微婉断裂的肋骨,每一次微弱至极的喘息都带着撕裂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气。右腿自小腿肚以下彻底麻木,如同不属于她的沉重木头,稍一挪动便传来骨头错位般的锐痛,几乎令她窒息。背上的安儿,在最初的嚎啕之后,只剩下断断续续、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微弱抽噎,滚烫的小脸贴着她冰冷的颈窝,每一次呼吸都烫得她心尖发颤。
她靠着墙,如同濒死的鱼,在冰冷的泥泞和血污里艰难地喘息。许久,那灭顶的眩晕才稍稍退去一丝,眼前不再是纯粹的血红与黑暗,显露出巷子阴晦的轮廓和满地狼藉。
钱。
这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醒了她昏沉的神经。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摊开那只死死攥了一路的左手。
掌心早已血肉模糊,翻卷的皮肉和冻疮裂口被泥污、血污浸透,一片狼藉。七枚冰冷的铜钱,紧紧嵌在那片狼藉之中。棱角刺入伤口,带来尖锐而持续的刺痛,这刺痛反而让她清醒。
七枚。
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掌心这七枚沾满世间污秽和自身鲜血的铜板。冰冷的金属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映照着她眼底深处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名为“活命”的微芒。
集市上的屈辱,地痞的狞笑,拳脚加身的剧痛,铜板迸散的绝望……一幕幕在脑中疯狂闪回。她用命换来的,不是安儿的米,不是安儿的药,而是这七枚冰冷的、肮脏的、带着她滚烫鲜血的铜板!
巨大的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喉头,却被她死死咽下。咽下的不止是悲怆,还有那翻涌的铁锈味。
不能倒在这里。
安儿在等她。
哪怕只有七枚铜板!
她开始挣扎。用那只尚且完好的左臂,死死抠住背后冰冷湿滑的墙壁,指甲在泥墙上刮擦、断裂!每一次用力,断裂的左肋下都传来钻心剜骨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她咬碎了舌尖,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靠着这自残般的剧痛榨取力量!
一点一点,如同拖着千斤重枷,她将自己残破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拖了起来。右腿完全无法受力,软绵绵地拖在身后。她只能依靠左腿和墙壁的支撑,单脚站立,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剧烈地摇晃,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
背上的安儿被这剧烈的动作惊醒,发出惊恐的呜咽。
“安儿…不怕…娘在…” 沈微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她努力调整呼吸,压下翻涌的血气,目光死死锁住巷口的方向——那是粮店的方向。
去粮店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每一步挪动,都是酷刑。左腿承受着全身的重量,每一次落地都震得断裂的肋骨剧痛欲裂,如同无数把钝刀在胸腔里搅动。右腿拖在地上,麻木中传来骨头摩擦般的锐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混着血水,顺着她枯槁的鬓角、脖颈流淌,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在身后冰冷的泥地上留下断续的暗红水痕。
街上的行人看到她,如同躲避瘟神,远远地绕开。目光或是嫌恶,或是漠然,如同冰冷的针,扎在她早已麻木的尊严上。她佝偻着,单脚跳着,背上驮着哭泣的孩子,浑身血污泥泞,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每一步,都踩在刀尖炼狱之上。
粮店那熟悉的、带着陈旧谷物气息的门楣终于出现在眼前。
她没有力气走进去。靠在店门外那根被磨得光滑的拴马石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灼痛。汗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能看到店内伙计模糊的身影。
“买…买粮…” 她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
店里的伙计皱着眉走出来,看到她这副模样,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后退了一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别脏了门槛!”
沈微婉的心脏被那鄙夷的目光狠狠刺穿,但此刻,尊严早已被碾入尘埃。她颤抖着伸出那只紧攥着铜钱的、布满血污的手,摊开。
七枚沾满泥污、汗渍、脓血和新鲜血液的铜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而肮脏。
“买…米…” 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眼神死死盯着伙计。
伙计的目光扫过那几枚沾血的铜钱,又扫过她枯槁濒死的脸和背上哭泣的孩子,眉头拧得更紧,像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他撇撇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极度不耐烦的语气:“这点钱?买米?呸!塞牙缝都不够!滚远点!”
沈微婉的身体晃了晃,攥着铜钱的手剧烈颤抖,指关节因用力而再次发白。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碾碎。
“那…那能买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濒死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抠出来的,“求…求你…孩子…要饿死了…”
伙计被她眼中那骇人的、如同深渊般的绝望盯得有些发毛,又看了看她手里那点可怜的铜钱,最终极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等着!” 他转身进了店里阴暗的角落,在一堆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息的麻袋后面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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